就好像有一把沉重的錘子,砸上了金光燦燦的蓮花寶座,寶座仍然是神聖明亮的,内裡卻在生長裂紋。
白樂妤忍不住蹲下,握住方譽合十的手:“看着我,聽着,是你爹自己選擇了這麼死,不是任何人的錯,我相信他也并不後悔,自爆是他能為你娘做的最後一件事。”
自爆是為了殺死白樂妤,妻子複活的唯一希望破滅,應康将滿腔仇恨傾瀉給白樂妤,要她以命賠償,方法偏激,不過初衷仍是為妻子報仇。
至于應康後不後悔斷絕來世,白樂妤不知道,她也不關心,反正在她嘴裡就是不後悔,方譽不許為此自責!
方譽垂眸看她,視線猶如輕和的紗,拂過她堅定不移的眼睛,蓦地淺然一笑,身上籠罩的陰雲散去:“我明白,世事難料,明鏡非台,人不應執着于過去。”
這個道理,方譽許久以前就懂了。
白樂妤忘記了,兩百多年前,她出事當天,曾發鶴箋給方譽要請他煉器。
當時方譽并未回複,因為他正忙于淨洗、準備剃度,熟料想,跪坐蒲團、将被剃度刀碰上長發的一刻,僧人竟從門口沖進,高聲喊出魔教教主去世噩耗。
如果收到鶴箋後,他能回一句“好啊,煩請白教主将材料送來”,或許白樂妤就不會出現在大戰現場。
無法接受的結果,成為困在心頭的結。可世間有許許多多的“倘若”、“如果”,卻難有一顆讓時光倒回的後悔藥。
無論如何,人須得向前走啊。
幸運的是,過去酸澀的兩百多年,方譽隻能獨自苦熬,但未來,他有白樂妤。
他沒有一位好父親,但他有一位好朋友。
方譽盯着認真注視他的白樂妤,明明是她握着他的手,他卻感覺是他在握她的手,雪花飄在空氣裡,清香中泛着甜,“歡迎回來。”
聽此,白樂妤揚起笑容,方譽都在歡迎她回歸了,一定是想到方法排解郁悶的心情了,她就知道,論慧敏通透,還得是方譽!
手突然被某人抓住,謝淵寂将白樂妤提起來,臉僵僵地道:“行了,我死爹的時候也沒看你這麼上心。”
“你義父去世時我又不認識你。”白樂妤站直,疑惑地發問,“再說,你爹不是壽終正寝嗎?”
謝淵寂冷聲反問:“怎麼,那就不算死爹嗎?我當時亦難過非常,與全魔教的修士都打了一架。”
白樂妤輕啧:“那還好我不在。”
“大哥!!!”凄厲的喊叫吸引全場,甯道榮頭發淩亂地沖過來,趴在血裡,對着肉塊痛哭流涕,指甲深深摳進雪中,哀恸欲絕。
望着這一幕,白樂妤陷入沉思,此事不能用“咎由自取”四字簡單定論,若方譽替甯家人開口,要她給交代,倒是為難。
“小白。”方譽站起身來,看着她,紅色的僧袍在滿山風雪前翩飛,碰不到,又讓人抓心撓肝地想碰到。
“去做你要做的事,甯家,還有阿爹的遺骸,我會處理。”他的聲音溫和如初,未給白樂妤任何壓力,盡管他最有資格遷怒。
暖心得讓白樂妤有些懊惱方才的想法,方譽怎會為難她呢,他向來拎得清。
她張張嘴,想邀請方譽參加明天魔域的直播,那是一場秀,亦是一場仗,若能有世界範圍内極具威信的佛子大人鎮場,再好不過。
可眼下方譽要操心的事已足夠麻煩,白樂妤想了想未提,隻道:“好,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喊我。”
方譽彎起狐眸輕笑:“明日我會去魔域,還請小白替我留個位置。”
白樂妤愕住,随即痛快應下:“好!絕對留個好位置!”
盯着方譽走向甯道榮,白樂妤久久不能平靜,她一貫倒楣,方譽卻像降臨在她糟糕人生的幸運,光熱灼燙内心。
如果聽一聽此時她心髒聲音,必定是加速搏動,如震顫的樂器,充滿感動、歡愉,還有某些成年人懂的都懂、想将這份幸運捆在身邊的渴望。
——如果她有心髒的話。
謝淵寂捂住情感強烈流動的胸口,氣得咬牙切齒,沿着發間赤色編繩燃起的墨焰炸開,一把抓住不知道自己心髒在别人體内的白樂妤:“走。”
風馳電掣,疾行百裡,謝淵寂終究忍不到回家再說,随便沖進一間無人居住的空屋,壓着白樂妤抵上桌邊,“該處理的都處理了,你也該同我講了吧!你就沒有想對我說的?為什麼活了?為什麼裝不認識?”
白樂妤提前想了解釋:“異火爆炸造成了空間扭曲,我一睜眼便來到了現今,不說是怕有心人毀掉我之前的身體。”
謝淵寂追問:“還有呢?”
白樂妤困惑:“還有什麼?”
還有,為何剛剛對方譽心髒砰砰直跳!
“你打什麼啞謎,直接說嘛。”白樂妤想不到,硬着頭皮憋出一句,“這些年辛苦你了?”
謝淵寂摁住桌邊:“親我。”
白樂妤踮腳,親了他一下,唇肉與唇肉相貼、分離,親完她人都懵了。
欸?她怎麼會聽謝淵寂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