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羽鷹羽般細密的睫毛顫了顫,藏在翅膀裡悄悄擡眼,手指也揪住翅膀,不驚動他人地緩緩上擡。
越來越多的光線照進她的眼,洪霊時期的空氣是未來人想象不到的清新,鼻息間靈氣袅繞,長羽的心緊張地提起來。
梵渡應該會走在最前面?入目先是一雙白色僧履,再往上是白色三寶領僧袍,斜披了一件墨色金線袈裟,沒有腰帶,在他身上也不顯臃腫。
身材還挺好的,白樂妤想。
個子也高,她都看到别人臉了,看梵渡還在脖子。
一串紅色挂珠挂在梵渡修長雪白的脖頸,喉結凸出性感,再往上……
“額。”長羽低哼一聲,眼前光線被黑暗吞沒,某隻妖的腳重重踩住了她的翅膀,疼痛沿着羽翼一路鑽進心裡。
“哪兒來的小鳥啊?”一名男性的聲音響起,清潤幹淨,尾音稍稍揚着,透着清泉流向四方的随性。
“辱了梵渡佛子的眼,就是一隻犯了錯的鷹,我們正在罰她。”
不是!才不是啊!
長羽想起族人對梵渡的描述,是他的話,理應能看出來她是在被欺負的吧?
白樂妤也覺得,梵渡怎麼可能發現不了,然而,梵渡輕松的低笑像一捧冷水灌進長羽的耳朵。
“原來如此,月燈師兄,時候不早,我們得快些去拜見妖族族長了。”
好糟糕的家夥,雖然期望他救,但不救她也不會怨怼,可他沒必要這麼急着走吧?
——長羽氣憤又失望地想着,手指抓了抓地面,指端紅腫,指甲蓋兩旁溢着血,是手指剛剛和翅膀一起被踩造成的傷口。
因為佛子們離去,那些霸淩者也追随他們離開——白樂妤在長羽體内思考,梵渡定是故意帶走的他們。
她是未來人視角,可長羽不是,在長羽看來梵渡可太過分了,她爬起來,将一隻翅膀展到身前,對着皮開肉綻的地方呼了呼,沐血的羽毛掉落,她忽地鼻尖酸澀,眼裡生了淚水。
鹹濕的淚水滴到臉頰上的傷口,她更疼了,扭頭邊哭邊踢樹幹:“太過分了!梵渡過分,欺負我的妖獸也過分!憑什麼确定我不會被選中,說不定月燈佛子就選我!”
方才長羽就聽到兩位佛子名字,除了梵渡就是月燈。
“小老鷹,師兄屬意你族鳳凰,是不會選你哦。”
白樂妤怔了一下。
長羽也怔了一下,踢樹的動作頓住,少女錯愕地昂起傷痕累累的臉,沿着樹幹紋路,看向樹上。
穿着白履的長腿一條懸着,另一條随意架在枝桠,雪色的僧袍表面随風泛波,梵渡骨節好看的手指撚着挂脖朱珠,斜披在外的黑袈裟金線穿梭,在斑駁的陽光中一閃一閃。
視線上移,梵渡的真容終于進入眼簾,白樂妤曾在子午冥淵碰到過觀滄殘念,縱使當時觀滄相貌模糊,也能看出其玉骨卓絕。
而梵渡,他和觀滄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棱角分明,五官精緻,眸子尤其漂亮,桃花瓣似的。區别在于,觀滄有頭發,梵渡光頭;觀滄眉心有一滴墨色寶石,梵渡也有,卻是朱紅色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梵渡是真有令人看入神的本錢,長羽呆了呆。
但很快,梵渡留給她的差勁的第一印象占據上風,連帶着梵渡剛才說的話都變成了紮得她傷口更痛的刺:“不用你貶低!你怎就能笃定我不能為自己争取到!”
長羽是絕對不自貶的性格,試都沒有試,她絕不退縮。
梵渡坐在樹上,含笑看着她,白樂妤也借着長羽的眼睛觀察梵渡。
不同于從前燕貞扮演的梵渡,不同于世俗概念中通常清冷寡笑的和尚,梵渡從出現在長羽眼前起,桃花眼就一直彎着,坐姿随意懶散。
他浸滿笑意的眸子對着長羽,好似将她裝進眼底,又好似渾然沒有——他隻是在看他人生的一個過客,白樂妤得出結論。
這位佛子,從裡到外透着一種超然感,像那種賞過繁華長街,最後會對夜空煙花合十雙手念阿彌陀佛的人。
這樣一位充滿佛性的佛子,日後為長羽生出心魔……
此時的長羽和梵渡,預知不到他們未來一個救世被活活燒焦、一個滋生心魔與心魔同歸于盡的結局,他們才第一次見面。
長羽在讨厭梵渡。
梵渡也隻不過當長羽為過客。
梵渡沒有貶低長羽的意思,但他也無意争執解釋,依舊眉舒目展:“是麼,小老鷹,你多大了?還沒到能當代行者的年紀吧?”
代行者要求最低兩百歲,長羽還差幾天,快了,她心裡惱着梵渡,沖着樹枝上的人氣鼓鼓地假稱:“怎麼沒到?我都三百歲成年了看不出來嗎?”
白色的僧服劃過弧線,梵渡和一片綠葉一同落地,方才他在樹上,長羽需要昂頭看他,這會兒他站她身前,長羽還是需要昂頭看他。
梵渡垂着眸對着她笑:“是麼,原來不是小老鷹,是小矮鷹。”
長羽氣得羽毛展開:“别喊我矮鷹,我還沒成年我還會長!”
噢,詐出來了。
對着梵渡怡然卓越的臉,長羽後知後覺,唰地收起雙翼,“那那那那又怎樣!我這個年紀在滄海以西的人族可以當祖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