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是被疼醒的。
下.身的不适感陣陣傳來,容祁動了動腿,一股液體順勢緩緩流出。
昨晚那個道貌岸然的混蛋甚至沒給他清理。
容祁深吸一口氣,确定不再這種小事上計較,又飽含希望地朝床的另一側看去。
沒有人。
容祁不死心地盯着一塵不染幹淨整潔的半邊床榻,相比之下,他這半邊幾乎稱得上是淩亂,滿地衣衫褲襪,零星的還有幾塊不知道是外衣還是裡襯上落下的布。
他絕望扭頭,掙紮着爬起身時,一陣冰涼的觸感咯上了手肘,容祁低頭看去,愉快地笑了。
那是一張卡。
身上的酸痛忽然就少了大半,容祁攥着銀行卡艱難起身,軟着腿走向衛生間。乜見鏡子的那一刻,瞬間被自己沒有一處好地兒的身上吓得兩眼一黑。
偏偏思緒還忍不住要回想。
回想那個男人把自己壓在床上。
回想那個男人低啞着喘息,又沉着聲問他“是不是很熟練”,問他“跟多少人上過床”,然後容祁假裝屈辱地搖頭,淚眼汪汪地回答“隻有您,您是第一個”。
情是假的,但話是真的,他原本不是幹這個的。在昨晚碰見這個男人之前。
浴室裡氤氲出的熱氣熏熏地布在眼前,容祁有些疲憊晃神,腳下踉跄,撞到地上滾落的酒瓶。
砰——
-
“砰!”
記憶一瞬間回到昨晚。
滾落在地的醒酒器裡殘存着為數不多的紅酒,容祁腦中“嗡”地一聲,沒來得及站穩,就先一步計算起價格——
紅酒二十萬一瓶,而比這瓶酒更貴的,顯然是面前這位男人得體的西裝,上面洇開了大片紅到發黑的酒漬。
數額龐大到容祁不敢再算,他将視線上移,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眸子,喜怒難辨。
容祁慌張地想要道歉,忽的聽見旁邊嗤笑一聲:“不看路?”
倒打一耙!明明是他伸的腿!容祁咬牙切齒,狠狠剜了一眼那雙絆了自己腳,眼眶霎時就紅了:“抱、抱歉。”
宋倨桦俯視着他,沒說話,冷冷地瞥了眼那雙仍大大咧咧抻着的腳。
錯不在容祁,但要那位伸腳的公子哥道歉,對宋倨桦而言,他沒必要開這個口。
見宋倨桦沒說話,容祁小聲開口:“真的很抱歉,我會處理幹淨的,我去、去給您拿濕巾——”
說完,他轉身跑了出去。
隻不過跑的地方不是前台或者休息區,而是衛生間。
容祁低頭看了看手機裡的餘額,巨大的無助在他心裡蔓延。
他拼命搓着袖口,上面的紅酒漬怎麼搓也搓不掉,可這件衣服是江斛借他的,他得還。
紅色越洇越大,容祁愈發狼狽,終于,他從喉口溢出一聲嗚咽。
宋倨桦走到衛生間門口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他見過很多生得好看的人,也有太多的人跪在他腳邊嚎啕乞求,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容祁哭得這麼好看。
宋倨桦站在門口,安靜地欣賞着鏡子裡的人,對方泛紅的眼睛滾落下幾顆淚珠,在白皙的臉上劃出道道淚痕,留下宛若瓷器破碎般的紋路。
淚水與自來水融為一體,容祁賣力地搓着衣服,越搓越絕望,幹脆收了手,止不住地嗚咽,還有幾聲聽不清呢喃。
宋倨桦懶懶地觀賞着這一場梨花帶雨,從容祁微蹙的眉,到零星沾着水珠的白皙臉頰,又久久停留在那張殷紅的唇上,片刻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在他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門後的刹那,衛生間内的哭聲戛然而止,容祁松開搓紅了的手。
手被絞得生疼,容祁有些複雜地看着鏡子的一角,看着宋倨桦離開的地方。
慘白的瓷磚牆上恍惚過迷離的燈光,黑的白的,容祁發怔地看着,上面好似閃過人影,是宋倨桦,或是他那個久病難醫的爺爺,片刻後,停在了一張張白紙黑字的繳費單上。
容祁用力閉了閉眼,既然決心演下剛剛那場戲,就沒什麼可回頭的了。
三秒後,他緩緩閉眼,吐出口氣。再睜眼時,眼裡秋水含波,楚楚可憐地朝着宋倨桦的包間堅定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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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倨桦無知無覺地走到包間門口,推門進去,剛剛那個伸腿撅蹄絆容祁的人立刻湊近了自己。
劉其狗似的嗅了兩下:“你這也沒洗掉......等那個侍應生賠得賠到什麼時候,等明天我去給你補一件,消消氣兒宋總。”
宋倨桦瞥了他一眼:“不用。”
他隻用這家的設計師和面料。
“哎行......”劉其說,“算了不說這個,我們剛聊呢,你跟齊意奉的對賭協議怎麼樣了?那個素人你找着了?”
旁邊有人應和:“要我說,這對賭協議對宋總根本不公平,要個純素人,上他的綜藝,還要能一炮而紅,這算什麼?要他綜藝裡給你的人使絆子呢?潑黑料呢?”
衆人義憤填膺,真情假意地憤慨激昂,宋倨桦在沙發中間坐下,慢條斯理地呷了口酒:“不急。”
劉其瞪大了眼,還要再說,旁邊有人拉住他:“行了啊,好不容易宋總答應出來玩一趟,非揪着說工作。”
話音剛落,這人就一拍手,包間的門應聲而開,十來個牛郎一字排開站定,齊聲:“宋總。”
宋倨桦沒分半點眼神:“讓他們走。”
“知道你潔癖,都幹淨着呢。”
宋倨桦“嗤”了聲,站起身要走,又被人拉住:“不給面子啊宋總,我費了好大功夫給你挑的,甭管俊美靜野,今晚你必須選一個。”
宋倨桦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
莫名地,容祁的臉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再看面前的這些牛郎,更加覺得沒味兒。
想着誰就來誰,他剛要開口,包間的門忽然再次被打開,容祁紅着眼進來,臉上還挂着水。
說好的濕巾沒看見,倒是攥着的欠條濕漉漉沾着兩滴水漬。
容祁略過那排牛郎,走到宋倨桦面前站定,啞着嗓,軟着聲:“先生,請您寫上金額。”
哭過又洗了臉的容祁比剛剛更漂亮,宋倨桦沉默地打量,忽然伸手,用食指挑起容祁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