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一輩子棋子的人,突然發現自己還是被在乎着的,還是能幫到自己在乎又在乎自己的人的。
她會發瘋。
雲歇承認,他從來不會是個好人,趁着這個傻姑娘頭腦還不清醒拉她入局,而一旦入局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但雲歇沒想到的是,姜泛從來就沒有打算給自己留退路。
那份催産藥,是她親自讨來的。
她已經,等不及了。
雲歇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唇角的笑意幾乎壓不住。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姜泛是個聰明的姑娘,這麼多年過去她不是一點東西都沒有察覺到,隻是麻木過後她也學會了粉飾太平。
渡邊将軍姜宣是一個死了很多年的人,怎麼會突然活過來呢?對吧?
這是脆弱的如泡沫一般的太平。
而雲歇将它戳破了。
姜泛無法再逃避,她隻能被迫暴露在赤裸的真相面前,做出自己的抉擇。
姜泛的等不及,不止是等不及救下自己哥哥,也是受不了被壓制多年的良心的反撲。
而今天的邵秋,聰明如邵秋這樣的人,與姜泛青梅竹馬的邵秋,真的會猜不到她的反應麼?
他猜得到的,他心知肚明才對。
可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啊。雖然做了投名狀,但依然在乎。
他怎麼會是那個拉他入局的人呢?
那那個壞人是誰?
自然隻能是他雲歇來做這個罪大惡極的惡人了。
邵秋想要把罪惡都推給雲歇來減少他自己内心的負罪感,沒關系啊,就是背鍋而已,跟這件事情辦成之後東宮獲得的巨大利益比起來,這點東西簡直不值一提。
雲歇是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活死人,這些是他最不在意的。
雲歇微微退後一步,十分禮貌的行了一禮,随後側身為他讓路:“邵公子可要進去喝杯茶?”
當然是不用的。
邵秋離開時的腳步比來時更加跌跌撞撞。
“公子,”虎生摸不着頭腦,抱着劍蹭到了雲歇身邊,和他一起并肩看着邵秋的背影,納悶道:“這位邵公子是來發瘋的麼?”
上來揪着他家公子的衣領子吼了幾句之後就自己失魂落魄的跑了,不是發瘋又是什麼。
雲歇笑了聲,擡手摸着虎生的腦袋,“虎生聰明。”
虎生輕哼,對雲歇的話表示十分的贊同。
虎生!就是!最!聰明的!
…
長皇子滿月那日,整個宣京的貴人們都來了,皇宮裡就沒有過這麼熱鬧的時候,就連除夕夜宴也比不上今日。
滿城燈火,停止宵禁,平頭百姓也可以在燈會上享受皇長子的恩澤。
遠遠看去,還真是一幅太平景象。
林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衆人推杯換盞,相互恭維,再時不時的向他這裡投來或同情或厭惡或看好戲的眼神,隻覺得無趣極了。
這樣的戲碼在他面前上演了無數回。
從前在燕國,林阙是個玩意,誰都能上來踩兩腳,後來回了宣國,林阙就是個笑話,每個人投來的眼神都帶着打量,沒有人把他當做一國太子,天橫貴胄,沒有一個人把他當做人。
無趣。
他一手托着下巴,兩眼漫無目的的在人群中亂掃。
不對。
林阙坐直身子,眉心微蹙。
雲歇呢?
此等宴會,京中超過七品的官員都來了,沒道理雲歇不在啊。
“太子殿下!”
一道聽着就惹人生厭的聲音響起,發出聲音的人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官員,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也不過六品小官罷了。
林阙冷眼打量着這個滿臉不懷好意的男人,在腦海裡翻了半天才在個犄角旮旯裡找出了關于這個人的記憶。
這人姓陳,叫什麼林阙還真想不起來了,隻記得原是在戶部任職,之前雲歇斬貪官的時候鬧了不小的動靜,皇帝正經查辦了一批官員,戶部被打下去的尤其多,這位陳大人也在其中。
如今看他又穿上了官服,想來是抱上了什麼人的大腿了。
瞧着這副來者不善的模樣,應該是與他的不對付的了。
想來也是,如今雲歇在衆人眼中是闆上釘釘的太子黨,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和東宮綁定的,陳大人與雲歇過不去,自然就是與東宮過不去。
林阙心中過了一圈,面上卻半點不顯,像是一點也不認識他一樣,甚至還略微苦惱的皺起了眉頭,“這位大人是?”
好樣的,來找茬,對方還不認識自己。
這是羞辱!
陳大人臉上的假笑都僵硬了,也不知心中罵的有多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