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歇盯着空了的杯子,微微一笑,将诏書放到桌子上推到他面前,示意他自己查看。
那布帛本是純白,如今因為歲月流逝而微微泛黃,模樣不似當年。
邵秋将那布帛拿起,緩緩展開,垂眸細細觀看。
【吾兒及冠日,登基皇位時;若龍椅有狼子野心者占,天下諸侯可共起誅之】
上面蓋着的有兩個印章,一個是孝惠皇後的私印,而另一個……
是懷帝的玉玺。
當年武帝身死,宣國最初的玉玺也不知所蹤,懷帝倉促登基之後尋巧匠重新雕刻了一方,與武帝那枚沒有多少相似之處,在朝為官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此血诏一處,莫說宣國之内,普天之下的人都有正當理由來殺皇帝了。
眼下皇帝将世家壓得喘不過氣來,一旦血诏上的内容被公布,皇帝要迎接的就是世家的瘋狂反撲。
即便這血诏是假的都不會有人在意,更别說是一份真的不能再真的了。
邵秋險些笑出聲來:“你這一局,赢定了。”
“不是我,是我們。”雲歇表情無辜,“我們不是盟友麼?”
“……我們赢定了。”
…
禦書房内
孫德海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躬身行禮,垂首道:“陛下,雲然雲侍郎求見。”
雲然。
皇帝筆尖一頓,劃出一道礙眼的比劃來,他略一皺眉将毛筆丢到一邊,擡頭道:“他來做什麼。”
“奴才不知。”孫德海仍舊低着頭。
皇帝眼底諸多神色閃過,最後道:“罷了,叫他進來。”
且瞧瞧他能說什麼。
孫德海行禮退後,走出門去叫雲歇,整個過程都沒有擡頭。
雲歇今日身着一襲青色長袍,身上繡着的墨竹,不過是一件尋常的常服,如此打扮面見聖上稱不上恭敬。
孫德海走到他面前,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了起來,卻還是緊守規矩道:“雲大人,陛下喚您進去。”
雲歇向前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低聲道:“孫公子好吃好喝,每日痛快的很,公公不必憂心。”
孫德海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本就與兄弟感情好,那是兄弟的唯一一個兒子,後又叫他過繼到了自己名下,不是親子勝似親子,平日裡磕破了點油皮都心疼,如今落到了東宮的手裡,吓得他連皇帝都不敢告訴,生怕那孩子受半點傷。
但孫德海對皇帝的忠心也不是假的,這些天不動聲色的為東宮說話,可真是讓他備受煎熬,才幾日過去整個人就瘦了不少,皇帝都起了疑心,隻被他用天熱沒有胃口搪塞過去。
這都是什麼事啊……
雲歇走進禦書房,這個地方他來了多少回了,可謂是熟門熟路,進來就熟練的跪下行禮:“臣,雲然,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皇帝斜着身子,懶懶擡眸,“雲大人,所為何事啊。”
“臣今日前來,是要為陛下獻一寶。”
皇帝冷眼瞧過去,才不信他嘴裡的話。
雲歇從懷中掏出一塊雪白的布塊,擡起頭與皇帝直視。
皇帝盯着他的眼睛,擡手示意孫德海過去接過來,孫德海捧着那塊布來到皇帝面前,皇帝接過來将上面的内容瞧了一遍,輕笑道:“你拿着這東西進來,就不怕出不去?”
“陛下,您是聰明人,也不要将旁人都當成蠢貨。”
皇帝的臉冷了下來。
雲歇笑吟吟道:“陛下,莫說臣今日出不出得去,隻要是臣出去晚了些,這诏書上的東西就要穿滿大街小巷了。”
皇帝的臉色愈加不善,直接徒手将那布塊撕成兩塊。
雲歇依然笑的得體:“陛下放心,您手中的也不是原件,邵公子命人謄抄了好多份呢,您若是喜歡,撕到明年也是夠的。”
“雲歇,你是好樣的。”皇帝怒極反笑,“你真是好樣的,結黨營私這種事情都不遮掩了,你和邵家來往,也不怕朕治你的罪!”
“陛下英明,您心中明鏡一般,臣去遮掩有什麼用呢。”
他與邵秋來往,除了各别幾次,其餘時間從未刻意遮掩過,皇帝自然早就知道風聲了。
孫德海适時道:“陛下,莫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皇帝一把推開他,微冷的鳳眸閃爍着寒光,死死的瞧着雲歇:“你想要做什麼,逼宮?”
他不信雲歇有那個膽子。
“陛下說這話就是在誅臣子的心了,臣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隻盼着東宮的案子能好好審理,畢竟一個從犄角旮旯冒出來的村婦,誰能保證她的身份呢。”
雲歇頓了頓,又道:“最近京中出了不少騙子,陛下也要擦亮眼睛才是啊。”
“呵……”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盯着底下恭恭敬敬跪着的雲歇,意有所指道:“朕從前才是被蒙了眼睛。”
雲歇笑道:“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