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阙不語,隻是握着他衣角的那隻手攥的更緊了些。
雲歇繼續道:“你知道我不會阻攔你,我隻會和你一起思考怎麼将勝算拉大,怎麼減少傷亡,怎麼獲得最大利益,子阙,但凡是好的,我隻會幫你而不會阻攔你,你都知道的。”
所以,你還在期待什麼呢?
林阙,你在期待什麼?
又是一次隐秘的拒絕呀……
林阙垂下眸子,将手松開,那本就是極好的料子,松開之後連一點褶皺都沒留下。
雲歇邁着步子離開,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瞧他一眼,林阙要的東西他都知道,無非就是一句輕飄飄的關心,嘴巴一張一合就吐出來了,可他偏偏不想。
就是不想。
林阙在他面前剖白過自己的心,毫無保留的訴說着喜歡,訴說着愛戀,展現着熱烈滾燙的他自己。
但雲歇不要。
他不要一個沾了情字就失了理智的野獸,他隻要一個可以坐在棋盤之上明目張膽的互相利用的盟友。
友情轉變為愛情,這個買賣并不值當。
林阙今時今日的求不得,不過就是短暫的傷春悲秋,他是皇帝,他會千秋萬代,他會子子孫孫無窮無盡,長成繁茂的蒼天大樹。
而雲歇,待萬事終了,自會尋個去處腐爛,他本就隻有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世上苟活,死自然也是一個人清清靜靜的走,骨肉融于泥土,滋養萬事萬物。
雲歇收起心中萬般思緒,重新回到了寝殿,坐在了床邊,指尖無意識的摩挲着床褥,思緒又一次走遠。
這張床被他霸占了這樣久,上頭早就沒了原主人的氣息。
什麼都會過去。
“雲公子,這是今日的藥。”
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将他拉了回來,雲歇捧起藥碗一飲而盡,不知怎麼的,今天這藥還要比平日更苦些。
侍女接過空了的藥碗,恭敬的行了一禮之後輕手輕腳的退出了屋子,屋内又隻剩下了雲歇一個人。
雲歇盯着頭頂的紗帳瞧了一會,直到眼睛酸澀才疲憊的閉上眼,強迫自己陷入睡眠。
車到山前必有路,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六月二十七,主大吉。
朝廷瘋吵了半個月,還是沒能拗得過這少年君主,拼命攔着的官員有幾個直接被罷免,有的降職,有的被迫“抱病”在家,新上任的官員都是初生牛犢,跟他流的是一樣的熱血,不僅全力支持林阙親征,還掏出了自己的大半身家充作軍費。
滿朝文武摸摸自己的心肝,自問是每個人能做到這樣的地步。
這一日微風,細雨。
雲歇又一次站在了城樓下,這次,送走的是他的太子殿下……如今該稱皇帝了。
林阙一身玄甲,被萬軍擁護在前,及冠的青年臉上再不複少年的青澀與稚嫩,添了一分上位者的從容不迫。
長大了呀……
“左相私議天子,這可是項罪名。”
雲歇略一側頭,原是他剛才不自覺的将心裡話說了出來,被邵秋聽到了,此時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正湊上前來促狹他呢。
“你且去告。”雲歇平淡道。
邵秋面色不變,卻是湊得更近了些,低聲道:“雲大人,這是恃寵而驕。”
雲歇一個眼刀子甩過去,本想開口斥責他胡言亂語,餘光裡,林阙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他腳步急急,來時帶風,于千萬人之前将雲歇湧入懷裡。
身後是文武百官,身前是千軍萬馬,懷中是這宣國的九五之尊,饒是雲歇都有片刻恍惚。
相貼的胸膛微微震動,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雲歇的耳畔,是林阙壓低的聲音——
“子歇,”
他輕聲喚道,
“待我歸來,我要為你正名。”
雲歇一顆心提了起來,胸腔劇烈起伏,林阙卻恍然味覺一般,自顧自道——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雲歇。”
話落,懷中驟然一空。
那将他心池攪弄成一灘渾水的罪魁禍首,以比來時更快地步伐走了回去,提槍上馬你,振臂高呼:“出征!”
“出征!”
“出征!”
“出征!”
萬人同聲高呼,軍隊向前行進,遠遠看去也是一片壯觀景象。
而雲歇卻什麼都聽不見了,
撲通撲通撲通……
隻剩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