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阙今日多少喝了些酒,這些日子又被慣壞了,在雲歇面前便不如從前那般小心翼翼。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
雲歇伸出手去撥弄他被汗水打濕的額發,輕聲開口,語氣似有些不解,“有什麼區别嗎?”
旁人死了,他連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
但林阙死了,他會難過的。
“沒區别,我知道。”林阙閉着眼睛,聲音沙啞,“我愛你九分,你還我一分,這在從前便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如今變為了現實。
可是……
人總是貪心不足的。
林阙睜開眸子,眼底已經瞧不見半點醉意的迷離,“可是子歇,我是俗人,我有貪念。”
一分不夠,一分太少。
雲歇将他按到床榻上,為他蓋好被子,然後自己坐在床邊,“你累了。”
“你瞧,你不想回答我的話時總是這樣避開。”林阙低低笑着。
雲歇不說話。
逃避很可恥,但很多時候,它的确很有用。
雲歇這個人吧,對待誰都是一張笑臉,永遠都是溫溫柔柔的,這是家族十幾年教養馴養出來的假面,這張面具牢牢的刻在臉上,即便是大起大落、刻骨銘心之後也摘不掉。
好像誰在他那裡都很重要,又好像誰都不重要,都是一樣的。
林阙肯定自己是有些不同的,可那分不同究竟占幾分?他也不敢拿個準數。
“數年間,我當你是盟友。”
林阙頓了一下,等待他的下文。
雲歇道:“我的确是怕你死的,可我從不缺盟友。”
若隻是為了利益,沒了林阙,他大可以投靠别人。
可他不能沒了林阙。
那個曾經枕在他腿上酣睡的小孩,
那個策馬将他從死人堆裡拉出來的少年,
那個與他在寒夜裡相互依偎着取暖的太子殿下,
那個交付他江山社稷的皇帝。
那個,林阙。
林阙不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但也算不上傻子,他今日百般作怪,低聲下氣裝可憐,不過就是為求一個——他的不同。
嗯,效果很成功。
雲歇更不是個傻子,他也瞧出來了,但他願意縱着他試探。
這就夠了。
林阙心中的氣稍稍舒了幾分,一個翻身翻到床榻裡,側空了大半的位置出來,他拍了拍身側的空位,眼神直勾勾的瞧着雲歇,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雲歇也上了床榻,身側那人在他剛躺穩之時便靠了過來,林阙身體康健,身子熱乎乎的,如今這個是六月裡,他就像是一個成了精的大火爐。
雲歇閉着眼睛,忍了下來。
林阙仍舊不安穩,底下的腿都探了歸來,雲歇一個翻身背對着他,也忍了。
林阙還在動,就聽雲歇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是狗麼?”
身後安靜了。
但不過片刻,那狗成精變成的大火爐就又靠了過來,唇瓣貼在他的耳側,低沉的嗓音震的他耳朵癢癢的,隻聽那九五至尊之人道了一聲——
“汪。”
“……”
雲歇肩膀抖動,林阙靠過去小聲問道:“子歇在笑麼?”
雲歇不說話。
這下林阙更加肯定了,“子阙就是在笑。”
雲歇一翻身,手指狀似不經意的在他胸口處輕輕戳了一下,林阙立刻就倒吸一口涼氣。
先前他胸口叫人捅了個對穿,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雖然沒傷筋,也沒動骨,但是讓人掏了個洞,怎麼着也得養養,偏前線離不得他,養傷的日子竟在馬背上過了,這傷口就一直拖着沒好。
雲歇是故意的,但這顯然十分有用,林阙立時就乖巧的閉上了嘴巴。
睡了一個安穩覺。
…
燕國兵敗,本就混亂的内政在一戰過後更加渾濁,如今國内各路軍閥與起義軍不斷湧現,那個老皇帝正在富麗堂皇的燕王宮裡邊兒犯愁呢。
而陳國那邊,陳國的皇帝最後還是割了城池換二皇子回去,國内奪嫡之争也進入了白熱化,兩邊的人都殺紅了眼,每日都有數不清的人命填進去,已經到了老皇帝都壓制不住的地步了。
他想養蠱,卻養出了自己壓不住的虎。
與兩國混亂内政不同,年前,被派出去的那位縣令與賀妤安一起上京來了,随行的還有被關押的近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