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再明顯不過。
姜菽好笑地走過去,從食盒裡拿出一條魚幹,卻是先捏在了手裡。
“你要是吃了我的魚,以後就是我家的貓咯。”
小貓又咪了一聲,姜菽歎了口氣,還是将魚幹給了它。
看小東西吃得挺香,姜菽撐着下巴想起小丫鬟們說的,這貓仗着自己可愛,到處吃百家飯的事來,指不定外面還有多少個主人在苦苦等它回家。
“算了,你還是别跟我了。”古人養貓都講究聘貓,要有“納貓禮”的,自己現在一窮二白,後面不知多久奮鬥的日子,貓兒跟過來也是受委屈,還是自去尋一個鐘鳴鼎食的好人家吧。
小貓吃完一條魚,猶嫌不夠,眼睛溜圓地來蹭姜菽的褲腳。
“最後一條!”姜菽掰了點魚肚給它,在它黑黃白混花的小腦袋上敲了一下,教育道:“貓不能亂吃人的東西知不知道?回頭我去給你買魚做貓飯。”
明早還是得晨鼓就起,姜菽苦惱地想,得去買兩條小魚蝦回來做正經貓飯,小貓兒哪能天天吃人的油鹽?
三花小貓吃完魚幹肚子,果然不再找姜菽要了,開始舔起自己的毛來。
“……還挺聽話。”看着小貓一下下舔爪子洗臉,姜菽的心也逐漸平靜下來,搜刮了倆下肚裡的墨水,道:“那我以後就叫你……彩雲吧!”
小貓停下動作看了他一眼,面對那雙琥珀似的純淨眼瞳,姜菽嘴角的笑意漸漸僵住,慢慢耷拉下來,眼中也情不自禁地泛上一層水暈,過了好一會,他有些哽咽地小聲道:“……他們都叫你小花,隻有我叫你彩雲,你要記得回來哦。”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溫少卿有溫太夫人在家等着,小孔雀和秦正陽也都有自己的家人,隻有他在這裡無親無故。連他自己都不想承認,他之所以一離開公廚就往溫府跑,就是怕自己回來後面對空蕩蕩的小院會茫然無措,隻能想辦法讓自己忙起來。
忙起來,有個奔頭,他就能忘了自己是孤身一人。
小貓,現在該叫彩雲了,心有所感地靠近姜菽手邊,蹭了蹭他被眼淚打濕的手指。
“咪——”
彩雲熟練地往地上一躺,打了個滾兒,露出白白軟軟的肚肚毛,用琥珀金的雙瞳,無辜地望着慘兮兮的姜菽。
“咪、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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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朝又一次踩着暮鼓的尾巴回了家,原本凝重的神情在看到喂魚的溫太夫人時微微一松,片刻後,調整好帶着溫潤的笑意走過去請安。
“祖母的氣色瞧着比晨起時好些了。”
溫太夫人被姜菽哄了半天,此刻再見到這尊套不出話來的鋸嘴葫蘆也不氣了,淺淺嗯了一聲,輕飄飄抛出一顆石子兒:“我可是将你給人家介紹自己家院子的事說出去了,那小郎君倒也沒惱,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說你宅心仁厚、古道熱腸,是全長安乃止大唐都少見的好官。”
說完,老太太鬼靈精似的雙眼瞧向自家孫子,果然抓住一絲被這句話敲出來的漣漪。
“哼哼,你這壞小子坑瞞人家?”溫太夫人搖搖頭,嘟囔:“老身可不跟你同流合污,小菽兒是個好孩子,要瞞你自己瞞。”反正她現在是問心無愧喽!
溫朝倒不在乎房主的事被姜菽知曉,他的确是出于不确定姜菽身份,不敢随意将人安排進善堂安置不假,但疑罪從無,抛開這一點外,他也确實是擔心姜菽身患失憶症,在長安無依無靠難以生存,才拐彎抹角讓人租住了自家的院子。
若不是擔心姜菽不願受嗟來之食,他大可直接讓他白住。
但……說他宅心仁厚、古道熱腸?這對溫朝來說還真是個新鮮事。
溫朝轉了轉手中的茶盞,自十八歲得探花入大理寺,十年來經他之手的案件如過江之鲫不知凡幾,他親自經辦的也有五百六十餘件,其中至少八成都或多或少與官員相關,恨他罵他的人不少,誇他贊他、尤其是能贊到溫太夫人這裡的……寥寥無幾。
“看來祖母與姜小郎君相處甚歡。”溫朝微微一笑,接過溫太夫人手中的魚食,随意往池塘中撒了幾粒,下面懶洋洋遊過來兩條紅白相間的錦鯉,勉強張嘴吃了兩口,興緻缺缺的樣子。
“挺讨喜的孩子,我讓他以後常來。”溫太夫人又将魚食奪了回來,趕人道,“他手藝确實不錯,給你也留了份,去嘗嘗吧。”
溫朝打小就不讨這些走獸遊鱗喜歡,被溫太夫人這樣一趕,也就順勢下台,往飯廳而去。
聽獄卒回報,這兩日高小郎君和秦小郎君在獄中茶飯不思,坐立難安……也不知是這姜小郎君的廚藝真有易牙之奇,還是他們記挂的不是飯,而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