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靈體四散逃竄,呼嘯的陰風刮起殿内各式各樣的古燈,揚起的碳灰既像是多年前張靈秀心頭的陰霾,又像是深湖中沸騰的怨骨濃湯。
欣賞了一會煙霧秀,白千羽揮了揮手,燈火瞬間感覺被難以描述的危機盯上,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從他誕生到現在,從未有過。
就像是站在空曠的野地上,狼群從四面八方逼近,被無數隻綠瑩瑩的眼睛盯着,每一絲血肉都被預定,每一縷力量都被安排好了去處。
燈火本來不該有這種情緒的,但那種從心底泛起的戰栗感像潮水一樣兜頭淹沒了他。豔伶死之前也這麼難受麼?死是一件這麼難受的事麼?
四散的靈體慢慢彙集在一起,變成了一個渾身漆黑、皮膚溝壑縱橫的男人。溝壑之中流淌着橘紅色的岩漿,隻不過已經很黯淡了。
白千羽:“你一個男的,叫什麼娘娘?怎麼什麼都要搶啊?”
燈火娘娘不明白這話的意思,隻是死死盯着她,對方身上同類的氣息太濃烈,簡直與他這種天生的詭物差不多了,他比人類玩家了解更多的規則,陰恻恻地說:“你很快,就會變成跟我一樣的東西。”
白千羽從後腰摸出自己的三棱錐掂了掂,神情散漫地瞥了他一眼,“嗯哼。”
說完便不再廢話,她略一擡手,僅剩的橘紅色亮光從燈火身上剝離,排着隊彙進白千羽的指尖。
高高在上的詭神力量消散殆盡,屬于燈火娘娘的“意識”被徹底吞沒,隻留下一具活着的屍體。除了漆黑的顔色,其他地方與正常人别無兩樣,皮膚甚至泛着晶亮的光澤。
從直播張開到現在兩個多小時,唯有濃霧充斥着的第三窗口上,死寂安靜的氛圍終于被打破。
衆人目不轉睛地盯着。
詭異複蘇以來到現在三個多月,還沒人成功從初副本裡逃出來。挑戰初副本,約莫就等于找死,不過還是有不少人頭鐵,飲恨其中的積分榜高玩也不算少。
系統論壇對全部玩家開放,兩個多小時,足夠白千羽的生平與她和馬定之間的糾葛傳得人盡皆知。
不知道是誰放出了她參加上流聚會的影像,視頻中她優雅恬靜,嘴邊恰到好處的笑容看得周圍幾個男人目不轉睛,随着腳步晃動的裙擺不知道搔動了誰的心。
白玫瑰絕對是稱得上的,說是仙女下凡也不為過,比起刀口舔血的玩家,總多了兩分畏縮少了三分血性,這種人,真能通關初副本?
相比其他玩家,上五京的老相識們情緒就複雜多了,瞿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白千羽通關初副本?根本不可能的事!
即便死亡名單就擺在那,多數人的想法還是跟瞿铖一樣,風月八卦和桃色春情似乎是他們唯一能看到的東西。
開始出現的是一道璀璨的亮光,然後是尖利的硬物剮蹭的聲音。
濃霧終于緩緩散開了。
遍地狼煙野火,通天巨木下掩映着神廟廢墟,無數斷壁殘垣的中心站着一個人影,斷頭神像匍匐在她腳下,陰屍拜倒在她身前。
白千羽蹲下身,三棱錐紮進燈火的天靈蓋,往上一翹。纖長有力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攪弄着,在黏膩血腥的腦漿中撈出通關鑰匙。
紅紅白白的黏液從她指縫間落下,三把通關鑰匙彼此碰撞着,響聲清脆悅耳。
白千羽站起來,對着無人處歪了歪頭:“沒人來殺我的話,我通關了哦?”
這回彈幕沉寂的時間比上次更久,玩家面闆前看直播的人鴉雀無聲,震顫的情緒攫取了每個人的心。
不應該啊?她怎麼能做到的??
明明是什麼都不懂的新手,要一邊躲避副本殺機一邊應對馬定的追殺,正常人對上一個就難受得了不得了。她同時應付倆,還能把兩件事都踩在腳下??
而且,怎麼還三把通關鑰匙都落在她一個人手裡了?這合理麼??
一聲聲不可置信的疑問在各處響起,卻無人應答。
屏幕之内,直播仍在繼續。
太陽漸漸落山,陰風乍起,樹葉被吹得狂亂起舞,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那風掠過白千羽時卻變得安靜平和,溫柔地吹拂起她的發絲。
仙燈願副本有兩種通關方法,按照正常走的話,玩家需要點燈敬神,“神明”滿意後就會賜下通關鑰匙。但白千羽猜測,除了點燈,還需要祭品奉神,獻祭同陣營的玩家是無法避免的。
第二條路就是像白千羽這樣殺神取鑰,火力覆蓋在任何時候都适用。
拿到通關鑰匙之後系統就提示她可以脫離副本,白千羽沒急着走,她席地坐下,開始做敬神的燈。
敬神燈需要燈芯、蠟液、燈身木、油漆、和燈罩。
前兩種白千羽早就已經準備好,剛剛她從廢墟裡挖出鎮長的屍身,掰了一截碳化的大腿骨,這就是燈身木。
燈罩就在手邊,白千羽下手時很仔細,燈火的天靈蓋呈現完美的碗型,因為被力量浸潤過,光澤感很不錯。
至于油漆……
通關這場遊戲的關鍵是“拼湊”,拼湊真相,拼湊敬神燈。
燈芯隻能從玩家身上來,鎮民死後會化作木頭,可以用來做燈身,神山遊蕩的鬼怪可以做蠟油。至于燈罩,白千羽最早得到的紋身男玩家的頭骨其實就可以,她送給管理理了。
到此為止,就隻有怨鬼一方還沒派上用場。
白千羽放縱頭發瘋漲,割了一大把下來研磨。烏黑柔順的頭發逐漸變成烏中帶紅的血漿,狀若清油,質地粘稠。
四舍五入,這就算豔伶的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