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推她的人是譚府的女主人、譚秀林的母親譚夫人。
李星鹭望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的譚老爺和譚夫人、不論對譚秀林之死作何感想都擺出一副義憤填膺模樣的譚家數位小姐和公子、還有——
她的目光落在譚老爺身旁一名闆着臉的中年男人身上,男人頭上帶着烏紗帽,身後還跟着一隊衙役打扮的壯實男子,她心中明了對方的身份,這人正是清遠縣的縣令潘斌。
譚家的财富在清遠縣乃至整個江州一帶都是數一數二的,譚府大小姐的命案能夠勞動潘縣令親自上門也并不出奇,但意識到譚家的勢力後,李星鹭更加明白被誤會成殺害譚秀林的兇手是一件多麼嚴重的事。
她掩藏在衣袖下的拳頭悄然握緊又松開,可是她的心情卻緊繃着放松不下。
眼看着潘縣令身後的衙役要沖上來押走自己,李星鹭雖然不抱太大希望,但還是開口為自己分辨了幾句,可是這些話語不僅沒能改變她的處境,反而還換來了譚夫人的一巴掌。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在原主記憶中這位幾十年如一日保持着雍容優雅形象的貴婦人此刻面色漲紅,她支支吾吾的似乎想附帶上幾句咒罵話語,最終卻沒能說出些什麼來。
但光是這一耳光給李星鹭的沖擊就足夠大了,她以前從沒和人發生過肢體沖突,自然也沒受到過這樣的對待,更加刺激到她的是周圍人不以為然的神情,這一刻,她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在大業朝——她所處的這個封建王朝,奴婢是沒有尊嚴的。
李星鹭被扇的右臉快速地腫起來,鮮紅的巴掌印在她那張白皙的面容上格外明顯。
“不安分的禍害精,蒙騙了我可憐的女兒……”
這時,譚夫人仿佛終于把責罵的語句給憋了出來,她喋喋不休的咒罵打斷了李星鹭的思緒。
聞言,李星鹭低着頭沒有反駁,她擺出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好像和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一樣可以任人搓磨,但隻有她自己明白,這不過是生死關頭必要的隐忍。
“好了,大庭廣衆之下,别鬧得那麼難看。”
作為一家之主的譚老爺終于站出來叫停了這出鬧劇,但他卻不是李星鹭的救星,而是她的催命符:“潘縣令,有勞您将這婢女帶回縣衙審訊了。”
潘斌點了點頭,一邊招呼衙役上前羁押李星鹭,一邊和譚老爺客套。
在場之人,誰也想不到一個卑微柔順的婢女竟然會反抗譚老爺和潘縣令的雙重權威,更想不到她真的能憑借靈敏的身姿從一群人高馬大的衙役包圍中沖了出來。
李星鹭提着裙擺朝角落處狂奔,而後直挺挺的朝站在那片陰影中的人跪下,高聲喊道:“請大人給奴婢一個機會,讓奴婢為小姐剖驗死因,以證奴婢清白。”
一雙銳利的星眸落在她身上,李星鹭硬着頭皮擡起頭,她循着視線望去,隻見星眸的主人渾身氣勢凜冽,他清俊的面容卻襯得他有幾分谪仙姿态,兩種違和的氣質在他身上融合的極好,令他溫文而不失威嚴。
用金絲線繡成的匕首紋樣在對方純黑的服制上尤為顯眼,李星鹭心中清楚,這是提刑司的标志,而眼前的男子正是新任江州提點刑獄公事沈舟雲,那位即将被這件案子害得聲名全失、前途不再的原書反派。
她在心底暗歎沈舟雲的形象與原書中的描寫分毫不差,但同時也擔心他與譚府衆人一樣不把自己的話聽進耳中,于是趕忙将先前發現的所有疑點都一并講了出來。
原書曾提到沈舟雲在黑化前是一名盡職盡責的提刑官,經手的每一樁案件都要徹查到底,唯獨在譚秀林一案上翻了車,其中有一大半的原因是譚老爺為了不讓這件事損害譚家名聲,堅決要求快速結案,于是這案子才以原主被冤死潦草結尾。
李星鹭要賭沈舟雲不會對這些明晃晃的疑點視若無睹,賭輸了會死,但若是不賭,她連一線生機都沒有,所以根據原書中的描述認出他的那一刻,她就決心要放手一搏。
“那麼你現在就驗。”
低沉卻清潤的嗓音響起,徹底穩住了李星鹭忐忑不安的内心,卻使得滿堂一時間鴉雀無聲。
剛才還因為李星鹭提出要驗屍而表現的義憤填膺的譚府衆人無一敢駁回他的話,李星鹭瞧見譚夫人好像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她身旁的譚老爺阻止了。
“若驗得出線索,本官可以給你申辯的機會,若驗不出,就在你的死罪後再添一條擾亂查案的罪名。”
李星鹭擡起頭望向身前俯視着她的沈舟雲,對方溫文的外表和他口中威脅意味明顯的話語形成鮮明反差。
在原書第一章沈舟雲出場時,作者以倒叙的手法簡述了他的經曆,其中就點出他黑化前作風已然十分冷酷,因而招來不少人的記恨和妒嫉,所以當他跌落高位時,落井下石的人數不勝數,這又導緻他黑化的更加徹底。
所以對于沈舟雲的這番話語,李星鹭倒沒有感到多麼意外,她甚至想着,既然沈舟雲冷酷的性情和原書中的描寫相契合,那麼也說明原書裡他破案盡職盡責一事是真的,這才是她脫罪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