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沈舟雲的話,他是在她拿出首飾時就順帶派人去抓捕梁予了。
可是,有必要這麼着急嗎?
李星鹭想起幾個時辰前,在案發的枯井旁,潘縣令原本也要這樣不由分說得押走自己。
她内心有些矛盾,但還沒等她深想下去,梁予的喊冤聲卻打斷了她的思緒。
“奴婢不知做錯了什麼……”
李星鹭從沈舟雲身後探出頭去打量她,隻見一名俏麗瘦削的女子跪在地上,她身穿着素色裙裳、滿頭玉飾,唯有那過分白皙的肌膚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啪’的一聲——幾件首飾連同那幾張珠寶店夥計的供詞被摔到梁予面前的地上,有一支發钗甚至被摔碎了,看的李星鹭眼皮一跳。
她擡起頭正要勸沈舟雲動作輕些,但映入眼簾的森冷神色卻将她的話語止在嘴邊。
沈舟雲谪仙般的面容上帶着比閻王還要陰沉的表情,令李星鹭下意識的聯想到‘天使的面孔魔鬼的性情’這一形容,她還是頭一回見到沈舟雲露出這種神情,先前他雖不怎麼笑,但臉色卻也不似此刻駭人。
隻不過——
她順着沈舟雲的視線盯向地上已經開始瑟瑟發抖的梁予,對方雙目緊瞪着,顯然被沈舟雲吓得不輕。
李星鹭瞬間理解了沈舟雲,身為提刑官,整日與各種惡毒狡詐或兇神惡煞的犯人打交道,假如他講理好說話,豈不是容易出亂子?他本人比犯人還要兇惡,反而能夠壓制住他們。
梁予仍在不住的搖頭,沈舟雲卻看也不看她,李星鹭見到他轉頭朝提刑衛開口道:“假如她還不承認她與譚秀林的死有關系,就把她連同這些證據一起扭送到譚老爺那裡。”
譚老爺隻想快速了結此案,他多半會買通潘縣令立即判梁予死刑。
李星鹭深深的明白被送到譚老爺那裡代表了什麼,那就是死路一條,她想梁予應該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對方的臉色越發蒼白。
半晌後,一道似笑似哭的聲音響起,李星鹭皺着眉看向突然開始大笑的梁予,她臉上展現着一種快意的瘋狂:“好啊,譚秀林竟然真的死了!”
李星鹭有預感,梁予很快就會說出她想要聽到的那個名字。
果然,梁予的下一句話就如她所願:“看來陳郎果真沒有騙我,他竟真能讓譚秀林服下藥引子。”
陳郎、藥引子——李星鹭沒有忘記在縣令府宴席上陳銳親自将杏仁豆腐羹端到譚秀林桌前的那一幕,隻是這并不足夠定他的罪,他完全可以辯駁為巧合,但若是有梁予的口供,他便脫不開罪責了。
梁予負責将沾有翡雲草的毒針放在譚秀林的衣裙中,陳銳則确保她會服下作為藥引子的南杏仁,這兩人是共犯。
李星鹭趕忙看向沈舟雲,想将這一發現講給他,卻見他終于扭過頭來看着梁予,聲線冰冷的開口道:“你和陳銳合謀殺害了譚秀林。”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梁予也沒否認:“我恨她,陳郎也不喜她,他說殺了她就能迎我過門,我自然答應。”
眼看着事情已經敗露,梁予或許是心知她沒有活路,幹脆破罐子破摔将她對譚秀林的怨恨都一股腦的倒出來,李星鹭聽下去才明白原來她殺譚秀林并非隻因為陳銳,更多的還是她對譚秀林莫名其妙的嫉妒。
明白了這一點後,李星鹭再度打量起梁予,這回卻發現她的一身裝扮頗為眼熟——素衣玉飾,這是譚秀林一貫的打扮。
“你嫉妒她,卻處處模仿她。”
環境随着梁予叫罵聲的停歇而寂靜下來,見到沈舟雲不打算繼續發問,李星鹭才終于開了口。
“哼,是你。”
梁予投向她的視線帶着滿滿的鄙夷,看的李星鹭眉頭不自覺的蹙緊。
她聽到梁予的話,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口吻凝重的問道:“誣陷我和陳公子私通的流言,是你傳出去的嗎?”
李星鹭的問題得到梁予的一聲嗤笑,她将這當作默認的意思,一時間生出些許怒意:“你我也算昔年好友,我不求你一直念着往日交情,但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陷害我?”
她話音剛落,梁予的叫罵聲卻立時響起:“你成了譚秀林那個假清高賤人的丫鬟後處處維護她,是你先背叛了我!你活該!”
真是個瘋子。
李星鹭的秀眉越皺越緊,她實在聽不下去,正要開口,卻被另一道聲音搶了先,“譚秀林死了,你還是不可能壓過她的風頭,穿戴素衣玉飾時還是毫不起眼……”
沈舟雲照着先前梁予辱罵譚秀林的話一條條的駁斥回去,末了,他還補充道:“她的死,根本不能改變你的諸多缺陷。”
瞧見梁予那張本就白皙過分的面容此刻更是蒼白的一分血色也無,但李星鹭的第一反應卻并不是痛快。
她驚訝的擡眸望向沈舟雲,之前他根本不屑于對梁予說案情以外的話,現在卻一通又一通的諷刺梁予。
這個書裡的大反派、作風冷酷的提刑官——面對面時,她才能感覺到他是一個鮮活、有血有肉的人,而不隻是紙張上一行冷冰冰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