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李星鹭想到原書中沈舟雲黑化的結局,從表面上看,他是因為錯判了譚秀林一案而丢了官位,但根本原因還是他為官時不講情面的作風讓他樹敵太多,甚至連朝廷中都有不少人記恨他。
她想着,不知不覺便脫口問道:“沈大人,你畢竟在朝中為官,得罪權貴可能會使你官途艱難險阻,即便這樣,你也……”
“我也仍然不會改變我的想法。”
聽到這個問題,沈舟雲挑了挑眉,加大步子邁到李星鹭身前,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回答道:“要是我顧及這些,就不會接下提刑官這個職務,而一個畏懼權貴、瞻前顧後的人,也當不上提刑官。”
這小婢女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他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聽來的權貴這些話題,但或許是從沒有人問過他的想法,鬼使神差般地,他竟朝着她說了許多真心話。
李星鹭聽了這個回答,内心有些複雜。
她才明白或許先前誤解了沈舟雲,在對方派人去押來梁予時,她帶着嘲諷的想法去揣測他這麼做是因為梁予身份低微好拿捏,但此時她已經明白,就算嫌犯換做陳銳,他一樣敢派人拘捕。
她下意識有些觸動,在這個尊卑等級分明的封建朝代,身為富家千金卻溫和包容的譚秀林,身為高官卻重視律法、願意還小人物一個清白的沈舟雲,或許千萬人中都挑不出一個。
但偏偏兩個都讓她遇上了。
李星鹭抿了抿唇,嘴角卻潛意識的劃起微笑的弧度,她張口想接着沈舟雲的話再說些什麼,但是擡眸一看,才發現她們已經抵達了七裡香酒館門口,她隻好将未說出口的話語咽回腹中。
此時天色迷蒙,是黎明到來之際,酒館中人并不多,李星鹭一眼就望見了坐在角落處自飲自酌的譚修,她拽了拽沈舟雲的衣袖,又朝着譚修所在的位置指了指。
“勿要驚動太多人,隻本官和李姑娘二人進去即可。”
沈舟雲接收到她的提醒,卻轉頭向提刑衛吩咐了一句。
李星鹭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譚秀林的死訊還被譚府牢牢封鎖着,這是因為譚老爺不希望百姓們得知譚秀林死于花燈節當日,而沈舟雲則不希望案情洩露會引來各方打探、進而被阻滞查案,所以在保密這件事上他們是有共識的。
她邊想邊跟在沈舟雲身後走進了酒館,沈舟雲沒有理會上前招呼他們的掌櫃,徑直朝着譚修所在的角落走去,他身後的李星鹭卻不得不賠起笑臉,和掌櫃解釋了一句他們和譚修是約好的,這才将掌櫃打發走。
角落裡,譚修此時已經喝得酩酊大醉,李星鹭和沈舟雲分别在他的左右兩側落座,但他一點反應也無,還是自顧自的端起酒碗一口灌下。
“你和阿予又吵架了嗎?”
李星鹭突然朝着譚修開口,她溫柔的語氣把沈舟雲都驚了一下,但她卻沒有注意到對方投過來的視線,因為譚修終于對她的話有了反應。
她見到譚修擡起通紅的臉,用滿是醉意的眸子盯着她,口吻熟撚的回道:“她又讓你來勸和?回回都這樣,那我何必與她結親,幹脆與你結親好了,反正你遠比她體貼,對吧,小露?”
原主曾經喚做李露,她還在後院打雜時,身邊的好友都喊她’小露‘,譚修本不在這個範圍中,隻是原主礙于梁予的情面和他父親譚貴的威勢,不得不忍耐他厚臉皮的套近乎。
當初梁予和譚修暗通款曲,偶爾有些小摩擦,梁予便央着原主代她去向譚修求和,但譚修卻總是借機撩撥原主,甚至越來越大膽,原主正是為了避開他才去參加前院的婢女選拔。
因為聽話且吃苦耐勞,原主從幾十名婢女中脫穎而出,被指派到大小姐譚秀林身邊,又被譚秀林相中,賜了個詩情畫意的新名字,從此成了譚秀林的貼身侍女李星鹭。
回想起這一段記憶,再聽到譚修這耳熟的話語後,李星鹭心中稍覺厭惡,她忍耐着撲面而來的酒氣,接着套話:“我不知道你和阿予發生了何事……”
“她背叛我!”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譚修的怒喝打斷:“那個賤人,竟敢背着我偷人,還當面挑釁于我,無非是仗着攀上高枝!”
李星鹭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她和沈舟雲躲在床底偷聽時,梁予承認與人私通,但譚修卻并未與她發生肢體沖突,她還當這麼多年過去,他們二人情分彌堅,然而現下看來,分明是譚修見到梁予的名貴首飾,怕給他戴綠帽的是惹不起的大人物,所以才不敢把事情鬧大。
真是個欺軟怕硬的孬種啊。
李星鹭的嫌惡快要從眼中溢出來,但她還是沒忘記這番虛與委蛇的目的——從譚修口中确認梁予的不在場證明,并套出更多的話。
在她的刻意引導下,譚修果然說了很多和梁予有關的事,從他的叙述中,李星鹭得知梁予所言的确不假,就在她要肯定陳公子便是此案主謀時,譚修的一句碎碎念傳到她耳邊,她皺起眉,猛地一擡頭。
“你方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譚修流露出幾分不耐的神色,但他在擡頭望清李星鹭秀麗的面容後,瞬間改了态度,按照她的要求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他稱,在上月初八,他陪着梁予到珠寶店挑首飾,梁予看上一款價格不菲的首飾,譚修不肯買給她,兩人還因此大吵一架。
譚修說這一番話本是為了吐苦水和埋冤梁予,但李星鹭卻仿佛失了魂一般,不可置信的望向沈舟雲,口中呢喃道:“傳言中,陳公子和不知名譚府婢女幽會,正是在上月初八的夜晚。”
可是依照譚修所言,當晚梁予同他在一起吵架了一整晚,那梁予就不可能是陳銳幽會的對象。
那麼,傳言中那個和陳銳有私情的譚府婢女,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