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修?”
沈舟雲停頓了一下,努力地順着李星鹭的話去分析:“因為他是譚貴的兒子,所以知曉密道、還能夠讓譚貴為他隐瞞嗎?可是他的殺人動機是什麼?譚治和大公子的死對他有好處嗎?”
“當然有,因為他根本不是譚貴的兒子。”
李星鹭組織着言語,把自己心中的推斷一一道來:“之前譚貴特意提起柳小姐的事情,起初我不明白他說那些話的目的,但假如他不是在對我們說,而是想要通過我們向某個人傳遞消息呢?”
“譚府封鎖不了多久,試想如果我們按照譚貴的話去大牢裡詢問三小姐,而這一動向被傳出來,兇手是否會知道?”
“譚貴還有事情沒交代,而他沒說出口無非是兇手的身份和把柄,但被我那麼一吓,他當然會擔心兇手放棄他、不兌現給他好處,所以他要洩露一點風聲給我們,借着我們的行動來提醒兇手,他還有兇手的把柄,兇手不能對他置之不理。”
說到這裡,李星鹭開始自問自答:“可是柳小姐和她的女兒三小姐對兇手來說有什麼意義呢?當我發現譚貴房間密道裡的血迹後,我就想通了一切。”
“為什麼譚貴住矮小些的東廂房,而譚修住的卻是寬闊的西廂房?因為譚修實際上身份比譚貴更高。”
“為什麼老爺默許譚貴從公中取用大量資金?因為這筆錢根本不屬于譚貴,而是給譚修的。”
沈舟雲聽了一會,終于理清了思路:“你是說,譚修其實是譚治的兒子——而且他的母親就是柳小姐?”
“沒錯,這就是柳小姐為什麼一直不能被接回譚府的原因。”
李星鹭越說越順暢:“曾有婚約不算什麼、甚至私奔結婚也不算什麼,這些不是柳小姐在老爺掌家後仍沒得到名分的原因——但若是私奔的半年裡,她和老爺已經生了一個孩子呢?”
“但凡正室的娘家有些背景,都不能容忍男人家裡先有庶長子,何況夫人出身的趙家是江州當地的望族,若是老爺被曝出有庶長子,哪怕他與夫人已經成婚,趙家也會按着他的頭逼他和離。可是沒有夫人,老爺不可能再找到這樣門第高的妻子和嶽家,所以他無論與夫人鬧得多僵都從沒動過和離的念頭。”
最後,她總結道:“譚修顯然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且還認為自己有資格繼承譚家家産,隻等着譚府裡他的競争對手被耗完,他就能跳出來表明身份——我們都是被他當槍使了。”
“……”
沈舟雲沉默了很久才想起來追問一句:“這個想法,有什麼實證可以證明嗎?”
李星鹭立刻反問:“沈大人,你見過譚修,也見過三小姐,你不覺得這兩個人長得像嗎?”
“我不記得譚修長什麼樣。”
沈舟雲面無表情地回答着,随後,他垂眸盯向李星鹭:“你怎麼不早問這個問題?”
李星鹭聳了聳肩,她理直氣壯地辯駁道:“我之前不會把老爺的三女兒和管家的兒子放在一起比較啊。”
“……”
沈舟雲又是一陣無語,他歎了口氣,擡起手中的提燈:“既然如此,隻能尋着譚修房間裡的這條密道搜查他的蹤迹了——希望這密道不能直接通往譚府之外。”
房裡的其他幾名提刑衛以為沈舟雲這是要打頭陣的意思,而沈舟雲習慣走在李星鹭身後、以防她要暈過去時沒人接住她,任何人都沒料想正是這番順序導緻了接下來的意外。
李星鹭第一個走進密道,她循着自己那盞提燈的微弱光芒,望見一道身影從面前浮現,而後,她就被對方緊緊抓住、脖頸前橫上一截刀鋒:“都别動!”
這聲音——李星鹭不敢随意動彈,但不需要回頭看,她就能聽出背後挾持着自己的人就是譚修。
譚修推着她一步步退回到寬敞明亮的房間,他低下頭附在李星鹭耳邊哼笑道:“真是一番精彩的推理,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聰明呢,小鹭?”
說罷,他還朝着沈舟雲喊話,言語間的威脅之意昭然若揭:“這樣一個有趣的女人,姓沈的提刑官,你也不想讓她香消玉殒吧?”
沈舟雲并未作答,他神色陰冷,越過李星鹭而瞪向譚修的目光中充斥着殺意。
譚修一改先前誠惶誠恐的作态,見到沈舟雲沒有給出他想要的反應,他咬了咬牙,将刀鋒逼近李星鹭、近乎是貼在了她的頸間。
“你有什麼條件?”
這下沈舟雲的确按耐不住了,他終于開口詢問起譚修的意圖。
似乎因為得到這個冷面提刑官難得的妥協而得意,譚修發出狂肆的笑聲,笑夠了,他才說出自己的條件:“我要一輛離開清遠縣的馬車,等我路過江州,我會把小鹭留在那裡,你去上任時就能見到她了——怎麼樣,是不是很貼心?”
那時候就說不定見到的是活人還是屍體了——李星鹭暗自腹诽着,然後她不動聲色地彎曲右手手腕,往袖子裡去夠那支同時沾過迷藥和毒藥的簪子。
沈舟雲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但也沒有果斷拒絕,像是還在考慮着。
譚修卻沒有那麼多耐心,這回他直接握着刀刃往裡一劃,下一秒,李星鹭潔白的脖頸上就出現了一道細微的紅痕和幾滴血珠。
“本官不動,你最好也别動。”
沈舟雲被他的挑釁氣笑了,他深吸一口氣,終是說道:“我現在吩咐下去也仍需要一點時間把馬車收拾出來,而你總得走出譚府才能駕上馬車離開吧?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别再傷害小鹭,我放你走出這個房間。”
聞聽此言,譚修的态度有所松動,他一邊将刀鋒放遠,一邊回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們最好别耍什麼花樣,否則我不保證她之後還能完好無損。”
都劃了她一刀,還好意思說完好無損?
李星鹭此刻出奇的冷靜,仿佛被挾持的人不是她一般,還有心思去吐槽譚修的言行。
但與此同時,她捏緊了右手掌心的簪子,暗自尋找着時機。
而當沈舟雲和提刑衛打開房門讓出一條道路,譚修推着她往前走時,李星鹭就知道時機已到——她毫不猶豫地用最快的速度把簪子刺向譚修握刀的那隻手,一擊即中,但譚修在尖叫一聲後又将刀扔到左手,憤恨的向她砍去。
李星鹭知道以自己和譚修這麼近的距離,即便她成功用簪子刺傷他,她也難免要付出代價,所以她心中早有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