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鹭擺了擺手,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門口的方向,腦海中仿佛冒出了點點靈光,卻又串不成一條完整的思路。
她隻能轉身跟着來催促她的小孟一同離去,而留在原地的馮雅蘭望了一眼蟬衣的傷勢,忍不住伸手去攙扶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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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馮知節的審訊沒能推動案件的進展。
無論問起程家寶藏、還是他意圖納程翩若為妾等事情,馮知節都一臉心虛,唯獨質問他有沒有殺害程翩若時,他雖然慌張,但從未松口承認。
李星鹭沒有找到能指控馮知節有罪的關鍵性證據,他也沒有自露馬腳,所以她暫時拿馮知節沒辦法。
但在審訊結束前,她忽然問了一個與案件不相關的問題:“馮公子,先前聽令姊說,你在雲浮書院進學?”
馮知節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李星鹭随即追問道:“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譚騰文的人,他也在雲浮書院讀書,應當是你的同窗。”
聽到她的話,馮知節咽了咽口水,又伸手反複地摸着鼻子,然後用極快的語速回答道:“不認識。”
又撒謊了——吞咽口水和摸鼻子都是典型心虛的表現,而且如果馮知節真的不認識譚騰文,一個陌生的名字被提起,他應該會花些時間去回憶,并且反問‘譚騰文是誰’,然而他卻回答的十分果斷。
所以馮知節認識譚騰文,或者至少對這個名字有一定的印象,但這并非醜事,他為什麼要否認呢?
李星鹭想到本該在雲浮書院溫書備考、卻突兀地死在譚府冰窖的譚騰文,想到譚修供認是蔡昊幫助他把譚騰文從江州偷運回清遠縣,想到蔡昊和甯王的姻親關系,最後,她想起馮雅蘭的話——甯王世子齊世安暗中拜訪馮坤,兩人早就有過聯絡。
一張巨大的關系網在她腦海中構建起來,而她心中也有了推斷。
李星鹭沒有再聽馮知節語無倫次的解釋,她走出房門,來到另一間看押着常譽的房間,沈舟雲已經在裡面落座。
她與沈舟雲對視了一眼,眼神交彙的短短幾瞬間,有一種沖動在她心間萦繞——她想把方才的發現講述給他,那可能關系到他往後的命運。
但現在不是談話的時機,李星鹭隻能按捺住躁動的心緒,她在沈舟雲身旁坐下,擡眼打量着對面的常譽,很快,她注意到對方放在桌面上那隻手的細碎傷痕:“你手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然而常譽卻不像馮知節那麼配合,他見到主審的人是李星鹭,瞬間露出不屑的神色:“我要求換一個正經的提刑司官員來審問……”
“你沒有要求的權利,她問什麼,你答什麼,這就是你要做的事。”
沒等李星鹭反駁常譽莫名其妙的惡意,沈舟雲就搶先開口呵斥了他。
常譽本能地不敢去看沈舟雲,他隻瞪着李星鹭嘲諷道:“你們不過是因為我無權無勢才如此對待我,換了那馮知節,你們也會這麼說嗎?”
“不會,因為他比你更識時務。”
李星鹭望了一眼身旁的沈舟雲,模仿他冷硬的表情對常譽恐吓道:“别再重複你的自卑感了,我最後問你一次,正常的審訊你不肯配合,是要我安排刑訊的意思嗎?”
常譽頓時醒覺,他收起那副鄙夷的嘴臉,用有些難堪的語氣回答了她最開始的提問:“宴會上端東西時不小心劃傷的。”
李星鹭沒有借機嘲諷常譽,她隻是在心底再一次慶幸——幸好這世上隻有一個譚雨淼,而其餘嫌犯大多不具備她身上那種堅忍狡詐的特質。
想到譚雨淼,她又不由想起清遠縣,于是她對常譽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你是清遠縣人士?怎麼會來到江州城謀生計?”
“哦,我本來跟父母一起在清遠縣首富譚家做事,一年前我父母病故,我就被譚家遣退了,隻能離開清遠縣另謀生計。”
李星鹭:“……”
這就像有人吹牛正好撞到你熟悉的領域上,常譽一臉從容不迫,但李星鹭卻替他感到尴尬——她一萬分确定沒有在譚府見過常譽和他的父母。
不過她并沒有即刻質疑常譽,而是裝作對他的謊言一無所覺,一邊作出記錄他供詞的動作,一邊給他設套道:“我記得清遠縣首富姓陳,沒聽說過什麼譚府,你是記錯了,還是胡扯搪塞我呢?”
常譽果然懵了,他眼睛左右亂瞟着,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我可沒有胡扯,隻是一時情急,把譚家和陳家搞混了。”
李星鹭搖了搖頭,她終于确定了,常譽根本不是清遠縣人士,他對清遠縣最知名的譚家和陳家毫不熟悉,很有可能隻是聽過一個譚家首富的名頭,所以她稍一質疑,他立刻就改了口風。
這說明他的戶籍有一部分造假、甚至全部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