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兩隻小腿在空中亂蹬幾下,鞋子掉在地上,隻剩白白的襪子。
正是祈願寺的小童僧。
豆大的眼淚掉了好幾滴,哽咽道:“完蛋了,完蛋了,我完蛋了!”
周繼馳将小童僧放在高高的書冊上,随手翻了翻被他弄的亂七八糟的書本,皺着眉道:“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書,怎麼放在祈願寺?”
小童僧一聽,剛剛還被安撫的情緒瞬間湧了上來,雙腿一蹬,從書堆上跳下來,氣呼呼道:“都怪你!都怪你!”
衆人聽的一頭霧水,幹等了一會,等到小童僧哭的差不多了,才聽見斷斷續續的解釋:“要不是你給我送小話本,我肯定不會把話本錯放到聖上的祈福中...”
衆人大驚失色,其中甯修齊尤其震驚,追問道:“你是說,你将這些爛俗的話本塞到了今年太子帶領百官祈福的祈福文書中?!”
小童僧被甯修齊聲音吓到,委屈巴巴:“你這麼大聲幹什麼?”
“既然已經完蛋了,哭又有什麼用?”周繼馳倒是淡定許多,擡手摸了摸小童僧的光頭,然後屈起中指像敲桌子那般在頭頂中心微微一敲,“怕什麼,太子祈福前肯定會到普濟寺,聖上今年雖然不以天子之名協領百官,但是還是會和往常一樣提前到祈願寺裡走一趟的。”
“都到了祈願寺了,你還怕換不回來?”
周繼馳說得雲淡風輕,衆人卻是聽得心驚肉跳,甯修齊道:“周繼馳你這是在教唆他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一旦被發現嗎後果是什麼?”
後果是什麼衆人還沒來得及管,孫覺卻說道:“所以,我想看看往年來,聖上的祈福是什麼。”
周繼馳眼神一暗,最先反應過來:“孫覺,你真當一個清鴻院就能無法無天嗎?”
甯繁音神色微斂,思緒湧動。
甯修齊:“什麼意思?!你們翻聖上的東西是什麼意思?”
“此前祈福都是聖上祈福,一份作為天子帶領百官祈佑國運昌順,一份則是作為一個普通人祈願自己,說通俗點,就是和往常百姓一樣。”
“但是畢竟貴為天子,心中所想自然不會輕易洩露,所以這件事自然沒有什麼人知道,以免有心之人居心叵測。”
周繼馳解釋了幾句,然後視線定在甯繁音身上:“甯小姐,你也想看聖上的祈願紙嗎?”
“不行!”甯修齊反應過來以後臉色慘白,“甯繁音,現在既然有一個光明正大...既然已經在查沈家當年的通敵案,你何必急于一時?”
也許當年聖上的祈願紙裡有什麼線索,可是,一個邊是還有叛敵之女身份的甯繁音,一邊是正如日中天的周家之子周繼馳,現在千方百計地去看當今聖上不為外人道的心願。
這想想就害怕。
“我不同意!”甯修齊不容置喙地打斷,“不論什麼線索,我們不冒這個風險!”
周繼馳沉默一會,雙眉緊蹙,道:“甯繁音,你哥哥說得沒錯,一旦事發就算沈家清白,你也絕對落不到好下場,”
甯繁音沉默不語,孫覺意外地沒有出聲,這不約而同的沉默詭異得讓人生疑。
周繼馳眼神在甯繁音和孫覺之間掃過,心裡冒出了一個想法,“甯繁音,你還是想看的,對嗎?”
甯繁音垂下眼,聲音裡的不自信要溢出來:“我不想放棄。”
“線索是還會有,可我不敢賭。”甯繁音手裡顔義的祈願紙被捏得緊緊的,整顆心都蜷縮在了一起:“海溫茂也好,顔義也好,雲公子也好,就算查清楚,可他們誰能證明沈家當年到底有沒有通敵?這麼多天,我們又查到了什麼?”
“我不想一直在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裡面兜圈子,做一些根本看不見希望的事情。”
“就算看了也不會有結果呢?”周繼馳追問。
“不會的。”甯繁音的手指猛然一松,輕吐了一口氣:“當年事發之後,聖上當年的祈願必然會提及,遼州損失慘重,沈将軍身葬火海,如若聖上當真信誓旦旦又為什麼會下一道被後人誤解的聖旨?”
“還有——”甯繁音語氣比想象中的平穩。
“向上第十層往上,甯繁音,時間不多。”周繼馳打斷道,“祈願寺十層以上正是寺院僧人擡頭可望之層,人多影重,你若是想看就自己上去看吧。”
甯修齊臉色鐵青,阻止的話還未出口,隻見甯繁音已經向着樓梯而去,瞬間已經不見人影。
剩下幾人面面相觑,孫覺欲言又止,幾次張口都沒有出聲。
周繼馳道:“祈願寺存放了曆來百姓的願望,既然遠在青州的顔義都來過,說不定海溫茂和雲公子也來過。”
甯修齊緊張萬分,生怕現在有人推門而入,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孫覺翻動面前堆得厚厚的祈願紙,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問道:“甯繁音,到底是什麼人?”
甯修齊一驚,極力掩飾眼中的慌張,腦袋中瘋狂轉動。
“甯家的三小姐。”周繼馳語氣輕飄飄,絲毫沒有将這句話放在心上,“孫公子,你現在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晚了?”
“甯繁音已經上樓了。”周繼馳譏諷道,“現在正在膽大包天窺探皇帝陛下的隐私。”
孫覺一向是絕不違逆任何規程的人,不要說偷偷溜進普濟寺,更不可能放甯繁音上祈願寺。
可是,為了一個真相,孫覺就甘心做到如此嗎?
周繼馳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一股子的怨氣,那股怨氣直湧上胸口,翻滾成了苦水,壓在心中,沉甸甸的,咽不下去,又說不出來。
“事關重大,想多問幾句。”孫覺神色暗淡,光影從眉心劃過鼻峰,将半張臉藏在陰影之下。
周繼馳輕笑了一聲,不再回答,甯修齊也沒有回答,孫覺微微低頭,不再追問。
不過半晌之後,衆人便聽見甯繁音的腳步匆匆,甯修齊心下一松,趁着衆人還未開口趕緊道:“此次之行本是為了海溫茂而來,現如今能夠查到顔義的一點線索也算是意外之喜,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逗留很久,再待下去,恐怕引得有心人起疑惑。”
甯繁音點點頭,正要提步出去,周繼馳卻道:“你拿了什麼?”
視線聚集在甯繁音手上薄薄的一張紙上,這張紙明顯不同于一般的祈願紙,紙張偏白,紙的邊框用朱砂紅描繪過,不是一般百姓能用來祈願的紙。
甯繁音還未開口解釋,祈願寺厚重的大門傳來幾聲“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