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練師遲疑道:“你,一人?”
孫權知她何意,堅定地點頭:“戰線危險,我不欲你同去。”
練師亦堅定地将手搭在孫權多肩上,與其凝重,似與兄弟交談:“如此瞎子快馬而至?定會多遭揣測。阿權,此行我須去。”
孫權:“……”
步練師見他還在遲疑,便将另一隻手也搭在他肩上,語氣十分認真,卻又帶了一絲俏皮,剛柔結合:“我必須去。阿權,别逼我撒嬌。”
孫權:“???”
時已近黃昏,步練師頂着禁足之罰,在谷利和月鹿的掩護下,偷偷從柴房溜出府去,直奔張纮家中,借馬。
隻是張纮外出操練水師,不在府中,可她和孫權不敢去找呂範,就算借得戰馬,多少又要被叨叨好一頓,練師正欲轉身再想其他辦法,乍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喚住:“阿珧?”
練師回眸喜道:“子明!”
徐詳從張纮府中快步出來,一襲青衣儒雅,劍眉星目舉止飒然,氣若幽蘭,隻是,面色清冷淡漠,略帶兇意,眼神凜冽如冰,一看便知不好惹。
“可是來找子綱先生?”徐詳道。
練師含笑搖頭:“不!我找你——借馬!”
徐詳眼神微轉,朗聲道:“好。”那冰冷的臉龐下,也許隻有練師辛夷才知是何番熾熱的情意。
步練師并未道明借馬原因,徐詳也沒問,隻是在臨别之時,練師認真囑咐,休與任何人透露此事。
待又溜回将軍府中,溜回孫權房中,卻見他蹙眉支額,另一隻手中,多了一封信件。
“發生何事?”練師低聲問:“一切準備妥當,待入夜天黑,我們即刻啟程。”
孫權颔首,卻又沉默良久,長歎一聲:“母親收到張公信件,也令我暗中前去烏程。”說罷,孫權将信封交給練師。
練師滿腹疑惑,打開信件細細讀看,信中道:
方将軍南下,督軍校尉徐琨攜勇将程普、黃蓋合分三路南進,進破烏程,收複石木、波門、陵傳等地,賊子盡數撲破,将軍隻待兵指餘杭,渡錢唐江而向會稽。然,烏程鄒他、錢銅,及前合浦太守嘉興王晟等,各聚衆數千萬餘以抵,将軍回軍擊之,屠誅鄒他、錢銅等逆賊。唯嘉興王晟,餘知其與破虜曾有升堂見妻之分,未敢擅處之,特以信禀與太夫人,望太夫人決斷。
步練師閱過,詫問:“依太夫人之意,可是欲保王晟?”
“沒錯。”孫權卻沒有太多喜色,“但以兄長之性,王晟不顧昔年情分,謀逆抗之,已犯大忌,何須恕之。”
若這王晟念半分生堂見妻之情,又為何起兵逆其子?既然出兵相抗,其後果,本該承擔。
步練師默然不語,她知孫權與孫策決意相同,但偏偏母命難違,孫權此時心中應也不好受。而吳瓊應也是深思熟慮後,才選孫權前去阻止,畢竟,他最疼愛這個弟弟。
待夜色黑寂,孫權與步練師從側門離開,吳瓊暗中相送,雖見練師微有驚詫,但并不多說什麼,他二人獨馬南下,快馬加鞭,抵達烏程時已是第二日午時。
彼時孫策正宴諸臣,烏程縣中一派熱鬧之景,但城門把守極其嚴格,便是孫權,也被攔下來盤問。
但,老熟人。
呂蒙揉了揉眼睛,卻見練師與孫權共乘一馬,在他身前,驚呼:“你倆、你倆!不是?你倆來這兒做甚,這裡地處戰線,可不是你倆調情的地方!”
步練師:“……”
孫權:“阿蒙,你廢話有點多,快放我們進去。”
呂蒙叉腰半晌,還能怎麼辦,氣鼓鼓地擡手招道:“放行!”
待入縣府旁,孫權将拜貼呈給小厮,不一會兒,便見陳武親自出來相迎,先帶練師入内院歇息,再帶孫權入正堂會宴。
孫策遙指孫權,将他攬到身邊,舉盞向諸臣:“此為孤之仲弟,字曰仲謀。來年,定為諸君之将軍。”
衆臣目光紛紛投向孫權,素聞孫權文雅弘朗、沉穩柔潤,今日一見,果非虛傳。隻是,他那雙眼睛前蒙着一層缁色絹紗,黯淡了這般年歲應有的少年風發,一眼看去,更似病弱公子。
黃蓋和聲豪飲,随後徐琨也應聲敬之,再之後,程普不情不願地做做樣子,張昭倒是面不露色,淡然而酌。
酒過三巡,孫權起身拱手道:“将軍,太夫人……命我傳話。”
孫策将手中酒盞放下,起身亦拱手,道:“母親何言?”
孫權凝重而道:“晟與汝父,有升堂見妻之分,今其諸子兄弟皆已枭夷,獨餘一老翁,何足複憚。”
孫策淺笑幾聲,複問:“權弟以為何?”
“但聽兄長之意。”孫權拱手躬身,不作多語。
孫策颔首,沉歎息半聲後,轉身怒目威然拍案,道:“提王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