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如此!辛夷經他醫治,已氣色俱佳,也再不提往事,似是失憶一般。聞說是前幾日,大舅子曾去求醫,便是求令她失憶。”
孫策:“……速速去請!”
還未成婚呢就喚大舅子,孫策雖是半晌哽咽,但也願賭這一試,很快,那位老神仙于吉被請來将軍府中。
于吉輕為周琬把脈,見她氣血兩虧,骨瘦如柴,手腕手背上青筋凸顯,血管脈絡一應清晰可見,已知她大限将至,再難回天。
于吉從随身木匣中取來一段香線,還未焚燒,便聞香氣膩醉,刺鼻入骨,令人昏昏難清醒,孫策亦不免捂住鼻息。
于吉借爐火将點燃這香段,勸告道:“此為安息秘香,可延續魂靈,生人勿近。”
孫策半信半疑,遣退堂内諸人,而留于吉獨自為周琬醫治,但未垂簾,堂中之事可盡窺見。彼時陳武已攜近衛攜刀守候左右,待孫策之令而動。
隻見于吉又從木匣中取出一個奇奇怪怪通體發紫晶瑩剔透的石頭,推開周琬的手掌,讓她握住,未有草藥、未有銀針,他隻守在周琬身旁,待一個時辰後,取回那塊紫石頭,便起身離堂,拱手與孫策:“夫人體弱氣虛,想來醫者多已束手無策,吉可為夫人延續生命,然,最多一月。”
孫策蹙眉斂目,殺意暗湧,盡管周琬情況不妙,但他竟将死期道來,孫策怒而極忍。孫俨見此,忙将于吉拽走,欲一相護。
孫策快步獨入堂内,坐于周琬榻側,緊握她的手掌:“琬兒,不可以離開我。”
周琬唇色泛白眼睫微動,努力睜開雙眸,卻也隻得撐開半目,已是用盡全身力氣,嘶啞道:“夫君,請恕……琬兒不能、不能陪你再……走下去……”
“不行。孩子們還未長大,你不能走,絕不能,不能……”孫策垂身緊貼周琬面龐,鼻尖輕輕吻接,熱淚相溶。
翌日,周琬氣色明顯好轉,孫策終于放下這段時日來難安的心,孫權聽聞安息秘香一事,獨自前去登門拜訪于吉。
于吉身側童子将孫權引入内屋,設座于席,卻隔着一座木雕屏風,屋内焚香幽幽,清雅漾心。
童子為孫權斟茶道:“先生午憩未醒,還望公子等候片刻。”
孫權默然颔首正襟而坐,未動茶水,耳廓略一輕動,似聽見屏風之後有動靜,又聞風之動向,則可斷定屏風之後,有人走動,且非一人。
待過半刻鐘,忽聞屏風後一道滄桑而雄渾有力的聲音:“不知權公子來此,于吉有失遠迎。然老朽昨日感染風寒,不便接客,望公子海涵。”
“先生多禮。權來此是為求醫,怎敢叨擾先生。”孫權起身作揖,禮而有節。
于吉緩聲笑道:“是權公子多禮。不知公子欲問診何病?”
“聽聞先生善安息國之醫術,權曾飲安息之藥,眼疾有所好轉,不知可否問之一二?”
“說來是巧,屏風後恰有一位安息國醫者,因不通言語,老朽可為公子作譯,請公子稍等。”于吉語罷,低聲叽裡咕噜沉吟良久,又聞一道年輕男子聲色,亦是咕噜叽哩。
來回交流一長串後,于吉乃遣退童子,而後靠近屏風,盡量壓低聲音而問:“不知公子是否為目之眸色異于常人。”
“正是。”孫權緩緩起身,于此間小屋,已無需作盲。
于吉回首再次與那年輕男子叽裡咕噜對話,而後繞過屏風,攜來藥物,以琉璃扁圓腹瓶,盛以墨綠色的液體,似牽機毒藥,似苗疆蠱水,十分可怖。
“此為藥物,分服半年即可。”于吉将琉璃瓶交給孫權。
孫權接過藥瓶,微将瓶口送于鼻旁嗅聞,雖有木塞而阻,仍能辨别藥味,與昔年所飲之物相同,便取下身上錢囊相贈于吉:“多謝先生。”
于吉擺手笑道:“老朽不過是傳話之人,何足領此謝意。”
孫權亦笑道:“那,權望親自面謝這位安息國醫者,不知可否?”
“不可、不可。”于吉搖首而捋那如雨銀須,似是神秘莫測,可孫權心中卻另有猜測。
這間小屋,有曾經熟悉的芳香之味。
孫權見于吉的态度堅決,也不便強闖,便作揖而辭,及至屋外,駐足遙聽,卻未能聽見什麼。
若是有人執意隐瞞,如何不能。
孫權終是搖首離去。
屋内之人确認孫權遠去後,方回眸而問:“阿珧,為何不欲與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