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忽起身尊敬又誠懇道:“大國兵強于江、淮之間,莫可争鋒。今又得袁術部衆三萬,實為江、淮大幸。臣與兄長願随大國,平天下之計。”
“哦?如何道來。”劉勳撥動箜篌琴弦,其聲靡靡,昏而繞耳,似一股摻雜了陳酒的音律,令人将入溫柔鄉。
孫權半跪稱臣,極盡謙卑,誠懇請道:“兄長信言:海昏縣上缭城宗民,數欺臣下,已困擾年餘。曾欲擊之,然征路不便,願請大國出兵為援,解臣燃眉之急。且,上缭富庶殷實,得之可富大國,可謂兩全之計,望明府考量。”
劉勳婉拒道:“海昏路遙,孤近日不欲遠征也。”
“這……”孫權遺憾搖頭,便起身歸入座中,不再言語。
劉勳倒是奇怪:“你,不欲再勸孤兩句?”
“啊。”孫權愣愣一怔神,似發呆乍醒,支支吾吾道:“兄長道,一切聽憑明府之意,若需出征,仲謀當領陳武偕行,為明府前鋒。”
“你?”劉勳意味深長地蔑呵兩聲,卻一細想,孫策應隻是一個建議,否則,當派說客來此才是。
孫策此番提議不無道理,其一,孫策所領丹陽郡與豫章郡海昏縣之間隔有黃山山脈,想要攻打海昏,難度極大。其二,劉勳納了袁術部衆萬餘人,雖實力大增,卻面臨着贍養軍馬等錢糧開支問題。
其三,上缭城富得流油。劉勳曾借糧失敗,甚是失面子。
建安三年秋,也是去年,彭蠡澤水暴漲,洪澇百裡,緻沿岸一帶的尋陽、柴桑等地顆粒無收。廬江因此受災嚴重,劉勳曾遣從弟劉偕就近去豫章郡買糧赈援尋陽。
未曾想,豫章太守華歆以自家囤糧亦緊缺,拒絕劉勳的請求,但好在與他一個建議,便是海昏縣、上缭城,華歆以太守之名,令上缭城宗帥共出三萬斛米賣與劉勳。
然而,華歆根本無力遣命上缭城中山越宗帥,一紙诏令,不過需言,劉偕領命赴往海昏上缭,輾轉數月,隻購得數千斛米,狼狽疲倦,得不償失。
這筆賬,劉勳早已記下,亦有征伐海昏縣之意。今孫策遣使送豐厚禮物向劉勳稱臣,若以此戰立威,吞并江東,并無不可。
劉勳乃道:“孫仲謀,你兄長可還有言語囑咐你需轉述?”
孫權敏銳地察覺劉勳話中之意,臨行之前,孫策将海昏與劉勳之間的恩怨一五一十與他道來,他便知,劉勳本就有攻打海昏之意。
“是,是仲謀疏忽。呃……兄長還言:海昏素以沃土豐糧,封城自傲,實為天下逆賊,罔顧百姓生死,當為朝廷征之,以慰黎民。”孫權忙起身拱手,又因雙目有疾,不慎磕絆到案幾,踉跄伏身,乃穩住重心。
劉勳強忍笑意,原以為是個高深莫測的少年英雄,沒想到,不過是個呆呆傻傻的瞎子。他乍被這滑稽之景徹底逗笑,但又不太好意思當面笑得太過分,便側眸扶額,直至笑意被壓住,方道:“孤自當承天子之命,出而伐之!”
孫權似喜又驚,忙再半跪而請道:“兄長道,令權随明府出征,一盡薄力!”
劉勳收眸斂眉冷笑一聲,再度鄙夷地打量孫權,見他柔弱不堪,全無兄長英姿,是既嫌棄又竊喜,道:“你如此柔弱,怎堪軍旅疾苦?不若,留在這皖城,待孤凱旋歸來,再請你兄長來做客也。”
“……謹遵明府之意。”孫權愣愣地大聲拱手而應。但其身後的陳武頓時睜大了雙眼,臉色鐵黑,掌中捏了一把冷汗。
劉勳見陳武的反應,則是愈發心滿意足,拿捏孫策還不簡單,就是當年,孫策也被祖郎打得屁滾尿流,如今怎配和他一試高低?便又谑道:“小公子,還是多吃幾口糧罷。”
孫權擡手傻傻地摸了摸臉頰,似是知他在說自己瘦,隻得點頭賠笑道:“喏、喏……”
劉勳捧腹嘲笑不絕,直至郡司馬劉晔領來兩個美人,贈與孫權,道:“公子遠自江東來,當盡溫柔之鄉,且自放縱。”
“這……”孫權僵硬地後退半步,捂住口鼻,連嗆數聲,嫌這脂粉氣太重。
“還不快去服侍公子?”劉晔冷聲而令。
“子烈救我!”孫權忙向陳武身側躲去,陳武也立即攘開左臂,護孫權于懷中,右手并撫劍柄,怒斥:“府君、司馬!豈欲強人所難?”
“原是我會錯意,小兄弟休怒。”劉晔淺淺賠笑兩聲,便令道:“來人,送使者入府安住!”
陳武護孫權于身旁,帶他随侍從指路而去,寸步不離。
尚未走遠之時,孫權耳廓輕動,似窺得一二片語,隻聞劉晔勸谏道:“上缭雖小,但城堅池深,攻難守易,非旦夕能克。況且,兵疲於外,易緻大國内虛。若孫策乘虛而襲,後難獨守。此乃危險之局,萬不可出兵!”
“子揚勿慮,孤自有打算。”劉勳陰沉而答,邪笑潛于聲色。
再往後,孫權難聽清巨細,隻得作罷。
此夜,劉勳以宴使者為名,邀廬江郡中諸吏來會,以劉晔為首的諸臣,再次勸谏劉勳休要出兵。
劉勳取出一方布帛,摔于地毯上,道:“從弟劉偕,數以書狀孤此事,請以相助,誅讨逆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