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離這一衆女眷後,孫策加緊休養且操練三軍,步翾外傷漸好但内有毒素未清,孫策幾欲遣他回鎮吳郡,但一提到黃祖二字,二人便仇恨一緻,不再有半點分歧。
時已秋九月底,孫策收到孫贲、孫輔的回信,道是已于彭蠡澤大破劉勳,劉勳逃入楚江,從尋陽步上到置馬亭,欲再西向,求援江夏黃祖。此外,細探豫章之後。發現劉繇軍隊并沒有任何動靜的異常舉動。
孫策當即下令,率三軍西進,麾下從征者甚多,依次為行征虜将軍孫贲、撫軍中郎将張昭、建威中郎将周瑜、征虜中郎将呂範、折沖中郎将太史慈、蕩寇中郎将程普,及揚武校尉孫輔、先登校尉韓當、武鋒校尉黃蓋、征西校尉步翾、奉義校尉孫權、揚武都尉董襲,并别部司馬陳武、蔣欽等衆。
自劉勳敗逃向黃祖求救,黃祖立即遣兒子江夏都尉黃射領荊州水師五千來助,阻孫策于西塞之水,浩蕩對陣。
黃祖将此事加急傳報劉表,但劉表尚與以荊南三郡叛亂的長沙太守張羨交戰,無暇估計江夏郡,隻得令黃祖拼死抵抗,待他抽身來援。
冬十一月中,兩軍水師交戰,竟是步翾一葦當先,生死盡抛,怒斬黃射麾下大将頭顱,鮮血濺滿盔甲。諸将激勵,士氣倍增,如虎狼之勇,勢如破竹,晌午之間,便已大破黃射。
此戰輕而易舉便得大捷,擒獲西塞數千兵民,孫策将之皆遣入江東屯田耕種,令别部司馬蔣欽将人押入皖城,由廬江太守李術進行後續轉移,有條不紊。
隻是,這劉勳不知遁入何處,尋無所獲。
清點俘虜時,孫策喜聞那黃射被擒,攜步翾同去營獄中拷問,黃射見步翾面容,猝然大驚失色,四肢掙紮,觸得鐵鍊咣當而響。
“子羽你還活着!不、不對……”他聲嘶力竭地怒吼,“你果真是細作!”
黃射與步翾孫權等年歲相仿,本該是個風流飒爽的少年,如今卻滿目圓睜,蓬頭垢面,不人不鬼。
步翾面色冷清而泛白,孫策未開口前,他始終沉默不語。
黃射已被死死地架在刑架上,昏暗的泥房、鏽迹斑斑的鐵鍊、粗長的繩鞭、還有燒紅的烙器。孫策掃視一眼,取通紅煙白的烙器晃于黃射眼前,眸光甚是戲谑。
“你該嘗嘗,被刑加于身的滋味。”刹那間,孫策狠厲而執刑具于黃射胸前,立時便見他右肩之下的一寸肌膚已血肉模糊。
“啊!……呃……子羽、子羽!救我……”
黃射切齒呼喚,孫策乃側眸一瞥步翾,将手收回。
步翾掀眸而後退兩步,身難穩駐,幸得陳武忙将他扶好,似是夢魇侵蝕他的腦海,昔日受刑之苦如再曆于身,錐心刺骨幾欲窒息。
“将軍手下留情。若非黃射輾轉護我,我必已銷骨于泥,不複得見将軍。”步翾半跪而請命,胸膛一口滾燙的暖流刹那湧出喉嚨,随着他的倒下,黑血濺滿地。
“子羽!”孫策忙将他扶起,睥睨黃射而怒令:“解藥!”
黃射疼得滿頭滲汗,他絕望地搖頭,悲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你放我回去,我去找解藥!”
“閉嘴。”陳武當即呵斥,還未動身,已見孫策親自将步翾扛起來,令軍醫急來,送他回營帳中醫治歇息。
步翾氣血又虧,孫策不停地踱步于帳中,孫權被他傳喚而來,便被立即而令:“權弟,快為他一診。你曾習奇藥異毒,或可有眉目。”
孫權入帳而垂簾,快步近于步翾身旁,取毒血而嗅辯。方才來時已見軍醫頻換,想是已盡束手無策。
“許是南蠻蠱毒。”孫權蹙眉深思,疑道:“斷腸催肝,卻護心肺,為何……會是這種奇毒。”
步翾昏沉之中聽得孫權聲語,忍痛切齒支身欲起,卻終是無力相抗,又重重摔癱在榻上。
孫策踱步急切,喚陳武道:“把黃射帶來此處。”
陳武微有遲疑:“将軍是欲放他回去尋藥?”
“快去!”孫策指手而令,如今也是沒有辦法,比起折磨或殺黃射以圖後快,救步翾的命更為重要。他很清楚,仇者,是黃祖。
“來不及。”孫權沉聲搖頭,取出懷中的小白瓷瓶,“以毒攻毒,或可一試。”
孫策詫問:“這是……練師去尋來的藥?”
“嗯。阿兄幫我。”孫權取下木塞,垂一滴墨綠色藥水溶于溫水中,将呈現為碧綠的水盡數給步翾口服下。此藥極毒且澀,步翾昏沉中亦咳嗽不止,孫權早有預料,與孫策共用力壓住他的肢體。
孫權長籲一口氣,輕輕搖晃瓷瓶,蹙眉沉歎。
已所剩不多。
兩個時辰後,步翾氣色稍好,恍而清醒,才知黃射已被孫策令在他榻旁長跪,身軀顫栗不停,唇色泛白。
“将軍,翾可否以此殘命,求将軍放他離去。”步翾凄聲哀求,他從未求過人半分,如今,竟為仇人之子相求,自知滑稽,不由地苦笑良久。
孫策疑與步翾道:“子羽,與他相識?”
步翾緩起身而答:“初入荊州時,因錦帆賊甘甯而結識黃射,乃得速入鎮南将軍幕府。我曾救他性命,他亦報我以桃,将軍,他可信。”
這江夏太守黃祖詭計多端殘忍無道,可其子黃射卻是一片赤膽,步翾在荊州時,與他、甘甯和祢衡俱為好友。可祢衡被黃祖殘殺,甘甯被驅逐為水賊,而他,被囚刑于身幾近危殆。黃射崩潰于祢衡的暴斃、故友的離去,拼盡一切以命相護步翾,才得他能逃離江夏。
“既是子羽信他,那孤便信之。”
孫策拎起黃射的衣襟,眸中殺意寒絕,黃射絕望中仍在掙紮,忙應聲道:“我一定、一定去尋藥……我絕不負子羽、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