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不禁于心底冷笑兩聲,這曹操還真會打算盤,先是拿個宗室女嫁給自己的弟弟,還想把靈澤求娶去,想得倒挺美。
再者,曹操侄女、曹操之子,若配孫策的弟弟與妹妹,則曹操的輩份必淩駕孫策之上,來日若兵會,必盡受掣肘。
孫策假意醉酒,不做回答,令周瑜攬使者小叙,拖延時間。他則将孫氏宗親召至側堂,暗與溝通,其意已明顯,絕不欲遣小妹前去聯姻。
“如今适以迎曹氏女者,諸親以為如何?”孫策直入主題,毫不拖泥帶水,彼時,而在場孫氏宗親者,為孫贲、孫輔、孫權、孫俨。
在場諸人心知肚明,此孫氏女,必将遠赴中原,若來日孫策與中原決戰,必将兇多吉少,而适齡者,僅有孫策小妹、孫贲長女、孫靜幼女、孫河小妹這四人選,皆為十一歲到十五歲間,配以曹操四子彰,最為合适。
但實則,孫靜幼女、孫河小妹因年歲十四五,已定姻親,待字閨中,唯二堪選者,隻有十一歲的孫靈澤,和十二歲的孫贲長女孫雲。
但孫贲昔年為奔赴江東,在壽春抛棄妻子兒女而獨身脫逃,妻與子盡亡于袁術手中,唯獨有一長女因養在老家富春,幸得存活。孫策憐之,将孫雲接至孫贲膝下承歡,方得慰藉。
由是孫策又為孫贲指婚娶妻,三年後,孫贲才重得長子出生。
孫贲是孫堅兄長之子,年歲大孫策有七,而今長子卻方出生,可謂凄涼至極。孫策哪裡忍心……
可,孫策也不願割舍小妹。母親膝下四子,唯獨這一個女兒,若是送小妹去曹家,母親該有多痛心。何況,若是母親同意,這使者根本走不到南昌來。
幾番思慮之下,孫權起身而道,願做此惡人,拱手與孫贲道:“望從兄憐将軍一母同胞之妹,遣雲兒為姻。”
孫輔當即暴跳如雷,起身斥道:“雲兒又何不為兄長親生骨肉?兄長昔年為赴将軍妻子兒女盡亡,幸得膝下還有雲兒,怎堪遣她遠去許昌?空寒宗室之心!”
孫策半阖雙眸,沉默不語,側堂内的空氣逐漸凝固,聲色愈發淺息,孫贲亦不願割舍,沉默良久,可他明白,總得有位孫氏女兒,該承擔生于此家的責任。
“若小女能為孫氏聯姻,實該為榮幸。”孫贲切齒而拱手,主動請命擇他長女,一解孫策煩憂。
孫策頓時起身而作拱手之禮,作揖謝道:“策,深謝從兄。”
可孫輔仍不願,他與孫贲一母同胞,相依為命,孫贲子嗣凄慘,他拼了命地疼愛孫雲,怎忍心送她去曹家,徒惹生别,天各一方。
“阿兄!我不同意!”孫輔當即起身而拒絕,又拱手與孫策:“将軍!望将軍憐我兄長之苦勞赤心,留其女兒!”
孫贲忍痛長歎數聲:“國儀,休得胡言亂語。昔年若無破虜恤養,你我皆已早殇。贲為将軍,可抛生死,何惜一女?”
孫輔雙眸含淚,哽聲難再語。他與孫贲自幼失雙親,是兄長親自撫養他長大,他隻認兄長。可兄長數次教喻他,是孫堅體恤他們兄弟幼弱,與孫贲更甚父子之情,愛護倍甚,遠于其子孫策。
昔年孫堅戰亡,也是孫贲攝帥部衆,扶送靈柩歸來。他看到與孫堅長相極似、性情如出一轍的孫策,那一刻,他便已決意追随孫策。
好在孫策沒有讓他失望,如今已取江東五郡,并将豫章郡托付與他,任為太守。孫策知他心,他又如何不知孫策之意。再多成全一次,又何妨。
孫策三兄弟再度拱手作謝,孫贲亦回禮,孫輔隻得含淚躬身拱手,隻是,久久未起。
事既已定,孫策于豫章主持孫匡婚事,定最近的吉日良辰,草草完婚。
翌日孫匡攜妻曹氏拜見孫策,二位新人皆不過年歲十二,禮儀未失,隻是,皆面色冷淡,無一喜悅之意。
拜禮後,曹氏歸入房中歇息,孫權與孫俨将小弟帶隻院中飲酒,可孫匡婉拒不飲,隻坐得端正,忽問一句:“兄長,娶妻生子之後,該如何?”
孫俨搶先拔劍而揮斥,傲然道:“自是立業!大丈夫當征戰四方,為天下安平而戰!”
孫權沉吟道:“匡弟此言,是已有決斷罷。”
孫匡冷淡而起身,大拜兩位兄長,“匡才疏學淺,又無臂力武姿,深愧為孫氏子。匡隻願,來日我之擇斷,兄長能支持。”
“孤,自是支持你。”孫策背手而四方步來前,院中三兄弟皆在,怎能少了他?
孫匡含笑拱手:“多謝阿兄。”
孫策亦含笑颔首,攬弟弟們豪飲烈酒,不醉不休。
三日後,使者劉琬迎走孫雲,臨行之夕,孫雲含淚拜别父親孫贲,而其與孫策,并無一言,隻作拜禮。
聯姻之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聯姻事既已定,恰太史慈整頓收編劉繇舊部時遇到難處,急歸與孫策赴命。
孫讨逆,在劉繇舊部眼裡那可是“臭名昭著”,曾打得他們南渡避難,真乃“十惡不赦”之罪人,太史慈數勸無果,隻得請罪道:“劉繇長子基守護墳茔,不允遷葬。劉使君舊部萬餘人,皆待觀望,未作決斷。還望将軍多予我些時日,以好生勸慰。”
孫策背手而踱步,深思來日之計,如今中原北方曹操與袁紹已展開官渡交戰,遲早決勝負,他若想分一杯羹、乃至更進一步蠶食中原,此時,必須有所決斷!
但他如今方取豫章,根基未固,劉繇舊部更是個随時會爆發的隐患,若想北上,定需割舍一部分兵力,否則,若是豫章生變,後果難料。
孫策暗召張昭、呂範、周瑜來問,問其之意,沒想到,竟如出一轍:北上,問鼎中原!
孫策召集重臣,一一安排諸事,以圖北上,乃令道:“今豫章初定,然賊衆未甯,豫章郡南僮芝據縣自稱廬陵太守,為非作歹,荼害百姓。孤計分豫章南部而置廬陵郡以,孫輔為太守,為孤佐定一郡,造福萬民。”
孫輔雙眸霎然睜大,他對領不領太守之職沒有興趣,更何況還是從兄長的豫章郡中劃分的,但卻看孫贲贊同而欣慰地點頭,便是已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