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倒是可以嘗試，府上養了嘉魚這麼久，雖說不求回報，但他拱手相讓，又有何道理不接？況且……将軍府的興衰，與他的生存息息相關。”楚緒開口，嘉魚和将軍府也算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況且，錢鈴醫并未貪功，坊間已有騷動，此時隻要張度站出來，定然能力挽狂瀾。

“……”張福令的貝齒敲着杯沿，一邊是家族興衰，一邊是德行良知，她偏向哪一側都不對。

“哒——哒——”瓷杯發出的聲音僅她一人可聞，漸漸與她的脈搏同頻。

張福令擱下茶杯，紅唇輕啟，緩緩開口，“二哥，嫂嫂說得不錯。”

張度凝眉，單手握拳撐在鼻翼下，他的内心掙紮許久，最後拂袖而去。

“度郎知輕重緩急。”楚緒安慰張福令，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張福令的唇瓣抿成一條細線，輕輕點了點頭。

入夜，張福令沿着回廊慢行，眼見着中秋将近，府上又是喪事又是貶黜，楚緒沒敢大張旗鼓的辦，隻幽幽挂了幾盞紅燈籠，裡面的燭光迎風而滅，也無人來續火。

府上的火氣怎可就這麼斷了！

張福令喚末莉去取火折子，她登上貼廊而建的長椅，冥冥火苗微弱渺小，用盡全力描摹着張福令的輪廓。

鼻尖翹挺，鹿眸含水，她小心翼翼地舉着火折子去夠燈籠裡的棉撚子，燈籠挂得高，她努力墊着腳尖還是差了些。

嘉魚雙手環胸靠在走廊盡頭，好整以暇地看着張福令。

她努力了許久，無力地垂下雙手，唯一的光亮熄滅，連同她眼底的落寞吞沒。

正當張福令一籌莫展時，沉穩的聲音适時響起。

“師父在做什麼？”

瞧見來人，張福令欣喜萬分，她跳下椅子，将手裡的火折子遞給嘉魚，柔聲指了指燈籠：“燈籠滅了。”

嘉魚隻垂首瞧着她，無動于衷。

就在張福令以為他又要像上次那般舉起自己，冷冷道：“自己點”時，他伸出修長的指尖輕輕一勾，溫暖的觸感稍瞬即逝。

嘉魚個子高，三下五除二搞定。紅紅火火的燈光映照下來，鍍亮少女明媚含笑的眉眼。

“嘉魚，謝謝你。”

不隻是點燈籠。從二人相遇，他幫了她許多，她欠他很多句謝謝，于是張福令又道：“真的很感謝你。”

“師父客氣了。”火折子在嘉魚修長的指間轉了一圈，而後遞到張福令面前。

明亮的燈火在他平靜的面上劃過，續而照亮張福令眼底的愧色。

張福令慚愧地垂下頭，“我并沒有傳授你什麼，師父二字實在不敢當。”

“當得起。”

言罷，嘉魚不再給張福令回話的機會，揚長而去。

手中的火折子還殘留着嘉魚手上的溫度，張福令握着火折子，在風中立了許久。

翌日，張度早早進了宮，回來時，滿面春色。

張福令有些無顔面對嘉魚，可是怕什麼來什麼，振國将軍府那樣大，二人偏偏狹路相逢。

“師父，你在躲我？”

張福令硬着頭皮仰頭，鼻尖險些觸到嘉魚的肩膀，她急忙否認道：“沒有。”

嘉魚垂下眼睑，并沒有拆穿張福令。

他大概能猜到，張家人鐵骨铮铮，若非萬不得已，定然不會貪别人的功勞，他的眸子轉了轉，道：“将功勞讓給張度，是為了能讓我自己過得舒坦點兒。”

其實這話也不假，自從他與張度說了這事後，張度立馬給他單獨劃了一間房出來，坐北朝南，極好的位置。

此事兒張福令也有耳聞，但她總覺得，這些都是嘉魚應得的。

“……”張福令啞口無言，她咬了咬飽滿的唇瓣，“無論過程，結果确實是你幫了我們。”

嘉魚挑眉，微彎下腰同張福令平視，“那師父，要如何感謝我？”

“我……”溫熱的呼吸拍在頰側，張福令呼吸一滞。

“如何？”嘉魚不依不饒，二人離得很近，張福令輕而易舉從他捕捉到他眼底稍瞬即逝的笑意。

“……”張福令正要開口，忽然被一道疾呼打斷。

“不好啦不好啦！小姐，府門前來了許多百姓，嘴裡嚷嚷着要見什麼大仙人，怎麼趕都趕不走，你快去瞧瞧吧！”

面前的呼吸撤離，嘉魚面露愠色看向罪魁禍首。

家丁渾然不知，他杵着膝蓋，一邊喘氣一邊道。

“什麼大仙人？”張福令蹙眉，快步往大門前走去。

嘉魚立在原地幾息，提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