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嘉魚的身影拉得細長,他沿着宮牆往宮門方向去,腳步沉穩,不乏警惕。
江公公的一雙眼睛,和那個面具人的眼睛太像了。嘉魚拂開擋在前面的柳樹,金黃色的葉子落了滿地。
他的心中有什麼想法将呼之欲出,但思緒混亂,一時尋不到源頭。
嘉魚下意識将手探進衣襟,直到握住一抹冰涼。
是一個钗子,很多年之前,他在山中拾到的,前些時候被那條白蟒吞了去,那日,他從它肚子裡取了出來。
嘉魚回到将軍府時,正值晚膳用罷。他想了想,擡步往張福令的院子走去。
跨過月洞門,溫馨的院子近在咫尺,昏黃的暖燈自窗棂散出,點亮星星點點的夜色。
嘉魚的心中跟着一暖。
回廊曲折,嘉魚經過窗下時,忽然聽到屋裡有說話聲,“也不知道蕭哥哥和二哥要交談到什麼時候。”
女子嘟嘟囔囔的抱怨聲,活像是望夫歸來的新婦。
嘉魚方才還暖意融融的心,刹那墜入寒冰。
屋裡,張福令坐在軟塌上,擡手掩了掩哈欠,随後擱下手裡的書,滿臉不耐。
她這幾日照顧嘉魚,都沒睡過一個整覺,今日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她本打算好好補一覺,哪成想張度邀了和穆蕭同飲。
她本陪在一側無聊望天,後來楚緒肚子不舒服要先走,她便自告奮勇送楚緒,送完後,立馬躲回自己的屋子。
好在這裡離他們飲酒的地方不遠,她命了一個小厮前去看着,待二人将散時,她再去。
可是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小厮還沒來回話。張福令困的哈欠連連,苦不堪言。
“小姐若是困了,去睡下就是,和将軍善解人意,定然不會怪小姐的。”末莉又點亮一盞燈,見張福令困得雙眼直泛淚花,于心不忍勸道。
“無妨無妨。”張福令擺擺手,“我出去走走,你不必跟來,過一會兒小厮來了,便讓他到花園尋我。”
張福令推門出來,見窗下站着個人,彼時她剛剛壓下一個哈欠,淚眼朦胧裡,瞧見嘉魚正望來,他的眼睛裡有些許情緒一閃而過。
“嘉魚?”張福令略微詫異,邊向他走邊問道:“可用過晚膳了?”
嘉魚搖頭,反問,“為什麼不去睡覺?”
“嗯?”張福令水汪汪的眸子閃過片刻疑惑,而後笑道:“想出來走走。”
他一直站在窗下,應該是聽到了末莉和自己的對話。
她又何嘗不想去睡覺呢?隻是……和穆蕭才回來,她不相陪也就罷了,反躲去屋裡睡大覺,實在有辱斯文。
“你快去找些吃食吧。”張福令催促嘉魚道。
嘉魚卻沒動,張福令走出數步後,一道黑影越過她的頭頂覆蓋上來,沉悶的聲音輕輕落下,“不餓。正好我也想走走。”
嘉魚不由分說來到張福令身側,張福令隻好由着他。
月色不曾照到的地方,嘉魚勾了勾嘴角,她是在埋怨她那個未婚夫,留在她家太久了。
二人一路無話來到小花園的水榭處,恰好有送酒菜的小厮路過,張福令喊住他,先是問了問張度那邊的情況,得知二人又開了一壇酒後,張福令從小厮的手裡挑了幾樣吃食。
“小姐何不嘗嘗這酒?”另一個小厮獻寶似的遞給張福令一壇酒,見張福令猶豫,他又道:“這是君子台出的新品,奴才聽說小姐喜歡君子台的點心,想來他家酒水也不差。掌櫃同小的說,此酒隻有花香而無度數,是頂頂的上品。總共就這麼一壺。”
聽完小厮一頓誇贊,張福令不免有些心動,她再次問道:“沒有度數?”
“沒有。”小厮斬釘截鐵搖頭。
于是張福令從他手裡接過這一壺酒,連着幾碟菜放到水榭的桌子上。
嘉魚正單手托腮靠在欄杆處,他纖長的睫毛在眼睑下展開小扇,撲簌撲簌不知在想什麼。
“嘉魚?”張福令連着叫了好幾聲,他才偏過頭,神色複雜地看着她,張福令緩緩一笑,指了指桌上的餐食,“來吃飯。”
嘉魚收回目光,他張了張嘴,一時間心頭千絲萬縷,不知該從何開口。
張福令見嘉魚伸手要往酒水上摸,急忙制止了他的動作,“你還傷着,這酒便不要碰了。”
“嗯。”嘉魚出奇的乖巧,他淡淡應下後,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張福令托腮坐了一會兒,小厮還沒來傳話。她盯着桌邊的酒水,半晌後,伸手抱到身前。
張福令并不喜酒水,卻極愛君子台的東西,所謂愛屋及烏,嘗嘗倒也無妨,況且,此酒又無度數。
她扭開酒壇子,貼近嗅了嗅。當真花香四溢。
濃香的味道撲面而來,不斷勾着人的饞蟲。
“此酒,怎麼沒味兒啊?”張度灌下一口酒,咂摸着嘴發問,“蕭兄弟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