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方才張福令看到嘉魚能拜托狼群向她走來時,心中便生出這個想法。
再加上他始終遊刃有餘的模樣,還有不緊不慢的步子,張福令心中的想法更加笃定。
猶記得初見嘉魚時,他一副狼性,那時與柳長青同來的畫師也說他是個狼人。
狼人,被狼養大的孩子,那這群狼,很可能就是他的朋友了。
若是他也會像狼那樣四爪着地,或坐或跪在山崖頭嚎叫……
張福令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笑什麼?”嘉魚蹙眉,将張福令放到一塊兒石頭旁,将她頭上的外衫取下來,正巧捉到她沒來得及收回的笑意。
“沒什麼。”張福令忙不疊搖頭,她越過嘉魚的肩膀,茫然地看着周遭的環境,“這是哪裡?”
“愛笑之人的歸屬地。”
嘉魚将外衫穿好,他直起身子,張福令被迫仰頭看他,嗔怒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吓不到我。”
然而,嘉魚這話,沒錯。
“疼疼疼!”張福令呲牙咧嘴要抽回被嘉魚死死握在手裡的手腕,往日明媚的眸子染起水霧,連着眉頭攥在一起。
“這是地榆,消腫的。”嘉魚又将嚼爛的地榆按在張福令燙傷的手腕處,緊接着從衣衫上撕下一條布,連帶着藥沫纏上張福令的手腕。
嘉魚聲音清淡不辨情緒,但手上的動作卻格外輕柔,他垂下頭,緩緩的涼風打在張福令的手腕處,方才火辣辣的痛意消散不少。
張福令另一隻放在膝蓋上的手腕發癢,起先她以為是傷口所緻,後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是嘉魚的頭發在作祟。
他往日都是高馬尾,今日鮮少見地将頭發散下一半。
張福令挪動手指,将一縷頭發勾在手中,都說頭發随主人的性子,原以為他這般人,發絲會格外紮手,沒成想握在手裡的發絲,出乎意料得柔軟,似上好的綢緞。
嘉魚綁好一隻手,又來抓另一隻,他擡頭,頭皮似被微不足道的力量扯動。
張福令對上嘉魚滿是審視的眸子,雙頰泛紅。她偏開頭躲過嘉魚的眼睛,将手腕遞過去,甕聲甕氣道:“輕些。”
嘉魚握住張福令主動遞過來的手腕,“怎麼不笑了?”
張福令“嗯?”了一聲,以為嘉魚是要嘲笑她,哪知這人說了句驢頭不對馬嘴的話,“我說過的話,都靈驗了。”
“嗯?”張福令不懂嘉魚的意思,她所接受的人生第一課,大概就是尊君敬友。她可能已經猜到有人會對眼紅她家的權勢從而暗中使壞,但絕不會往帝王那處想。
嘉魚知道多說無益,現在唯有尋到另一隻钗子,告訴她當年之人是自己,從而再去理這一切脈絡,才能讓她警醒。
*
張福令的感覺沒錯,嘉魚确實多出很多人情味。
嘉魚背着她走到半路,遠處的人聲越來越清晰。
嘉魚将張福令放下,看了一眼她已經包紮好,像個包子一樣的腳踝,問道:“自己能走嗎?”
張福令以為他是背不動了,便點點頭,“一路上辛苦你了。”
“往那邊走。”
嘉魚給張福令指了個方向,張福令眼見着他要離開,忙拉住嘉魚的衣袖,“你去哪?”
“深更半夜同一個男子在一處,不怕你那個未婚夫吃醋麼?”嘉魚好整以暇地看着張福令,衣袖間的力道緩緩撤去,他嘴角保持完美的笑意有片刻崩裂。
“快去吧,我回府上等你。”嘉魚不欲為難張福令,轉身離開。
張福令目送嘉魚離開,少年的背影落寞寂寥,她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二哥——”
張福令想要快些回府,她想告訴嘉魚,她同和穆蕭的婚姻,并非她之意。
張度帶着一衆人急匆匆跑來,明亮的火把瞬間照亮面前的環境,張福令拖着扭傷的腳朝火光跑去,卻在接近人群時,發現了另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大哥?!”張福令不敢置信地看着朝她走來的男人,笨重的甲胄甚至沒來得及脫下,走起步來铮铮有聲。
“傺傺!”張弛在張福令面前站立,一如從前那般,大手蓋上她的頭頂,“吓到沒?是大哥沒保護好你。”
對上張弛愧疚的眼神,張福令喉嚨裡幹澀難挨,她猛烈搖頭,“是他們早有計劃,大哥何必說這樣的話。”
“先回家。”張弛不由分說将張福令背到背上,前方有無數府兵舉着火把照明,張福令怔怔出神,半晌,她呢喃道:“這般景緻,不知為何有些熟悉。”
話落,張弛原本沉穩的步調停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