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答,蕭洵也不逼她。
隻是瞧着涼亭外的月光格外清麗,心情頗好。不遠處的長廊轉彎處沈陵川疾步匆匆而來,蕭洵微微蹙眉,當是又有什麼急事想要禀報。
他轉身,剛想讓秦姝落再回去想一想,卻忽然感受到面頰上一片溫熱的觸感。
蕭洵忽的睜大了眼睛,那雙素來隐藏着無數情緒的眼眸此刻居然袒露出如此赤——裸的震驚和不敢置信,随後又轉為欣喜和雀躍,仿佛滿院的芙蓉花一瞬盛開。
而沈陵川也握緊了手中的長劍,腳上像是被石塊捆住了一般,寸步難移。
秦姝落面色麻木地将唇瓣移開,冷眼看着蕭洵的表情一變再換,确定了心中所想,然後問:“這樣夠了嗎?”
蕭洵看着她,即便是親熱也難染她眸中的冷清,連帶着他唇角的笑意也消去幾分,可他依舊歡喜,啞聲道:“阿落,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止這些。”
秦姝落微微一笑,“可殿下能給的也就這些。既是交易,那便是有價的。貪得無厭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蕭洵短促地笑了一聲,“好,成交。”
秦姝落喚醒在矮階上睡覺的碧書,轉身就要離開,卻又聽他道:“阿落,把你的心也交給我吧。旁人,靠不住的。”
那聲音似是告誡又似是勸慰,秦姝落唇瓣緊抿成一條直線,隻覺得由他來說這句話格外諷刺。
旁人,旁人是誰呢?宋钰麼?如果宋钰都靠不住,那還有誰可靠,總不能是眼前這個對她位高權重卻又對她步步緊逼,要一點點地從她身上掠奪他想要的東西的人吧?
碧書也是醒得亂七八糟的,腦子裡尚且一團漿糊,什麼都沒聽明白,見小姐離開了,也趕緊跟上。
隻是走至轉角處,兩人卻撞上了沈陵川。
秦姝落臉上的清冷龜裂一瞬。
沈陵川盯着她腰上的玉佩凝視了好一會兒,才側身讓開,垂首道:“秦姑娘慢走。”
秦姝落沒應聲,指尖狠狠地掐着手心,面色煞白,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些什麼,将要付出的代價又會是什麼,外面又會如何風言風語地傳播,她隻是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姑父枉死,範家就此離散。
她挺直脊背從沈陵川面前走了過去。
她告誡自己,往前走,别回頭,别輸不起丢人現眼。
等人走遠,沈陵川才來到蕭洵面前複命,見他眼底的笑意依舊不減,少有的打探了一句,問道:“秦姑娘是為了範大人的事來的?”
蕭洵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輕嗯了一聲。
沈陵川又問道:“瞧她面色似乎不大好,殿下為何不告知秦姑娘,範大人無礙?”
似是這話才把蕭洵的眸光吸引了回來,巧笑道:“陵川,這你就不明白了,我不使些計謀,她哪裡肯就範?你又不是沒瞧見過她在朝雲觀時對我的模樣,恨不得跟我老死不相往來。”
他摸着秦姝落方才親過的地方,仿佛還留有餘溫,哂笑道:“果然還是要她親自送上門才有效。”
身後的沈陵川沉默不語。
就在剛剛,首輔大人派人對範誠敏下手,想要造成範誠敏畏罪自殺的表象,好掩人耳目,将罪責全部推到他身上。
蕭洵見他不出聲,也不奇怪,又問道:“人救下來了?”
沈陵川點頭。
蕭洵眼底劃過一絲陰狠,“李玉堂的罪狀列好了?”
“回殿下,通倭排在第一條。這回他必死無疑。”沈陵川冷道。
蕭洵嗤笑一聲,“昨日太後和皇後特意擺了一場鴻門宴,父皇也來了,還不死心想要将李秀蓮撮合給我。他李家以為一個女人就能收買我?想要用姻親捆綁我,将李家牢牢地綁在蕭家的船上。”蕭洵不屑地冷嗤一聲,“他怎麼不把我皇兄和母後還給我呢。
沈陵川斂眸,“殿下不要太難過了。”
蕭洵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就要進城了,找幾個人把李玉堂的那些肮髒事都傳出去吧。”
“是。”
*
秦家後院。
秦姝落自回家之後就一直悶在房間裡,碧書和桃息都在門口守着,也不敢擅自打攪,可這天都快亮了,屋裡的燈都還沒有要熄滅的架勢。
桃息不免問道:“碧書姐姐,姑娘出去之後見了誰呀,怎麼回來瞧着更不高興了呢?”
碧書張了張嘴,想說最後又道:“少打聽。還有,不許告訴老爺夫人小姐出去過,免得他們擔心,知道沒?”
“哦。”
碧書看着房間裡的身影也是狠狠歎氣,她就是等得太困了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小姐和殿下話都說完了。
可瞧兩人分開時的樣子,怎麼都不像是姑娘占了便宜,她不由得焦急,也不知道太子這回又怎麼羞辱姑娘了。
房間裡,秦姝落對着搖曳的燭光,面色平靜地雕刻着手中的木雕,她刻的是宋钰策馬奔騰的樣子,隻差最後幾筆,這木雕就快雕成了,镌刀卻一不小心直接劃破了食指手指。
傷口從指腹蔓延到指關節處,鮮血汩汩地冒出來,秦姝落像是反應了很久一般才感受到疼痛,然後拿帕子把手指包裹起來。
她看着手中染血的木雕,隻差眉眼之處最後幾筆,就能徹底顯現出宋钰的神韻了,他那樣愛笑的一個人此刻定也是心急如焚吧。
她把木雕抱在懷中,神色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