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東籬文學社之前,在傅青筠老師向所有人介紹淩筱筱之前,我就已經認識她了。
準确來說,淩筱筱并不認識我,是我一廂情願。
她是個天才。
【2024年,上海,俞夢】
等所有人自我介紹完畢,傅老師開始講課。俞夢此時托着腦袋,硬生生用目光和身邊的沈岐黃劃出了一條“楚河漢界”,對方倒是大喇喇地往椅背上一靠,一點兒沒受影響。
俞夢深呼了一口氣,開始專心聽傅老師講課。
傅老師的PPT翻過東籬的成立曆史,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到現在,風雨兼程。又畫風一轉開始介紹“近年來優秀社友”,“淩筱筱”這個名字被加粗放大,放在第一位。
傅老師翻到這張PPT的時候,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淩筱筱,是我之前有帶過的學生。她是16屆高考的。”傅老師回憶道,“她原本是學那個生物競賽的,理科成績也很好,經常考年級前幾名。”
“那個時候川中的管理還沒有這麼嚴格,不用周末補課,競賽生也可以參加社團活動。我當時帶競賽班啊,帶淩筱筱他們那屆從高一到高三。她真的是一個很有才氣的女孩子,不管是寫散文、小說,還是寫平常考試用的這種議論文,基本上每篇出來,都是範文。”
“她高中的時候,基本上把所有作文類賽事的一等獎拿了個遍。”傅老師接着道,“什麼郁文杯啊,葉聖陶啊,基本上都拿過。郁文杯還連拿了兩年國家一等獎——文章早在高二的時候就在《蒼莽》上面發表了。”
底下傳來一片窸窸窣窣的驚訝呼聲。
“那豈不是高考能降很多分嗎?”有人議論。
“對,北大給她降了六十多分。”傅老師聽到了這句話,笑着說,“她現在在北大讀中文,還是北大文學社的社長。《蒼莽》有意把她往專欄作家的方向培養,她才上大學,以後的文學道路可以說是坦坦蕩蕩的。”
窸窸窣窣的驚訝聲變成了驚歎。
《蒼莽》雜志出于大先生之手,創刊于上個世紀初的上海灘,中間曾遇停刊,又在八十年代恢複。複刊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青春文學的啟航刊物。
取自“郁郁乎文哉”,由它主辦的郁文杯綿延了二十多年,在衆多的的作文賽事裡一直是翹楚。
往年高校的自主招生裡,郁文杯的國家一等獎能拿到很多的優惠分數。
但郁文杯的标準是很嚴苛的。它的賽制隻有初賽和複賽兩輪,初賽采取文章附報名表郵寄的模式,11月份截止。複賽在一般在兩個月之後,邀請所有複賽選手前往上海比賽。
每年好幾萬人投稿初賽,最後隻有兩百人能夠去上海參加複賽。
複賽是三個小時的現場作文,刷掉六到七成的人,最後留下來幸運的那部分,拿到全國一等獎。
俞夢在那次拿到那個未名湖獎杯以後,試着寫過一次郁文杯的投稿,毫無意外,石沉大海。
她傷心過一陣。因為她覺得,這是除了那個小王子的故事以外,那段時間她寫得最好的一篇文章了。自從那個小王子的故事以後,她就不怎麼與别人分享自己寫的東西了——恥于被觀看,更羞于被批評,所以總是自己一個人拿着文章修改到深夜。
那篇文章她用了兩個星期寫,又陸陸續續修改了三個星期,前後斟酌了一個多月才寄出。
她是心思細膩的人,僅僅去年那一次參賽經曆,她就體會到郁文杯其實是很殘酷的。它的殘酷就在于,參賽者懷揣着文學和寫作熱忱而努力幾個月甚至一整年的文章,最後隻會得到一個入圍名單上沒有自己的結果。
甚至,這兩百個人的名字,還是由沒有入圍的你一個個親自确認過來的。
那個時候,俞夢就明白,輸家對赢家的印象,最深刻。
郁文杯像一個玫瑰色的绮麗夢境,這是文學的顔色。對于有文學理想的中學生來講,郁文杯是現實與夢想交彙的地帶,隻要得到認可,人人都是下一個淩筱筱。
周邊的環境很靜,好像大家都已經鑽到這個夢裡去了。俞夢深深看着PPT上淩筱筱的照片——照片好像是她在未名湖畔拍的,背景有被風拂起的柳枝。她穿着白色的連衣裙,眉目潋滟,有桃李之姿,端莊大氣。
大概所有人都會誇,這是個相當漂亮的女生。
這是俞夢第一次知道淩筱筱長什麼模樣,盡管在這之前,她自認為已經對她很熟悉了。
她單方面認識淩筱筱很久了。
俞夢是《蒼莽》的讀者。她的第一本《蒼莽》,是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從一個表姐那裡拿來的。
表姐當時結束學業工作了,想要把一些東西搬到工作的城市去,安川的家裡正好又換了房子,所以需要把東西清一清。
俞夢繼承了大部分表姐覺得自己不會再看的書——那是一次豐收,她當時撒着嬌把表姐的一整套《盜墓筆記》都要走了,就這樣走上了喜歡鐵三角的不歸路。
從表姐那裡拿來的好東西當然不止這一樣,還有好多《蒼莽》雜志。
也許是緣分,她翻開的第一本裡,就有淩筱筱寫的文章。那篇文章是關于一個家庭裡外婆、媽媽、女兒三代人的故事。
前半部分寫外婆的故事,外婆年輕的時候嫁了一個文員,婚後生活甜蜜。但是文員在妻子懷孕的時候出了軌,外婆生下女兒,為了孩子,忍辱負重地接受了丈夫每周固定時間出去偷腥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