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提議?”田圓好奇地湊過來。她其實更好奇這個陌生的男生是誰,怎麼突然出現在十五班門口了,還一副和俞夢很熟的樣子。
“社團節的提議。”俞夢戳了一下她的腦袋,仿佛看穿了她心裡的粉紅泡泡。
“十二月不是有社團節嗎,每個社團要擺攤出節目呀。”俞夢道,又指了一下沈岐黃,“我打算留社,他也是,所以要一起出個提案。”
她觑一眼,見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大抵是從上次樓梯上的聊天開始,俞夢覺得她和沈岐黃的關系變得更熟悉了一點。這個“熟”字很難描述,俞夢自己的交友原則是不在多在精,跟一個陌生人變成“熟人”,再變成“朋友”需要很長的時間。
她經常會懷疑自己的社交能力,田圓比她稍微開朗一點。面對一群陌生的人,田圓會試圖跟他們打成一片,俞夢會下意識覺得跟他們打成一片這件事很尴尬。
她覺得别人不一定對她的脾氣,于是觀察别人的言行,推測他們的性格。又怕自己的言行給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怎麼跟人相處都覺得擰巴。
所以有時候看着甜美的田圓和落落大方的肖子懷會很羨慕。
俞夢回憶自己對沈岐黃的第一印象,那時候她覺得沈岐黃這個人還蠻特别的,居然敢跟程敏和教官正面剛,敬他是條漢子。
後來覺得他高調,高調的甚至有點傻,還有就是油嘴滑舌喜歡犯賤。
但是除此之外,他這個人确實還蠻有趣的。
上周社團課,他拉着俞夢去找傅老師,讨論社團節的事情。
社團節是展示每個社團學期建設風貌的,到時候會綜合社團的學期活動的産出以及活動現場的效果來頒發社團的星級獎項。
一般來說,社團節當天,每個社團都圍着操場擺攤。聲勢越大,或者活動越有趣,吸引的同學就越多。像合唱團這樣直接路演的,一般來說最受歡迎,這很重視社團擺攤時候的交互性。
因為社員在各大賽事裡拿的獎多,所以東籬文學社這些年來的評級一直很高,社團節的展示相較而言,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的,一直以來比較随便。
往年甚至有社長收集大家的文章印了社刊,直接冠上“以文學之名”的名義,到現場發一發,就算完事了。
但俞夢不想這麼做,她覺得這種行為簡單點說是圖省事,但是究其内核很傲慢。甚至因為對自己的文章持保留意見,即使要做社刊,她也會拒絕放自己的文章,也拒絕用“文學是内斂的”來解釋這樣圖省事的行為。
“我們不能代表文學,隻能代表自己的理解。”俞夢對沈岐黃說,“‘以文學之名’實在是太驕傲了,我做不到這麼驕傲。與其向大家講述某一種觀點,不如引導大家有自己的觀點,思想萬歲。”
沈岐黃當時嗤笑了一聲,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大家都去做超人好了。”
沈岐黃說的“超人”,不是那位内褲外穿的超級英雄,而是尼采書裡的那個“我就是太陽”。
“嗯。”俞夢認真地點點頭,随之又“呐”了一聲,“會不會有點太強人所難了?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啊?”
“這有什麼不懂的。”沈岐黃擺擺手,表示“小case”,“你的意思是與其讓别人認同你的觀點,你更希望他們擁有否定你觀點的能力——這還恰好是你對文學的理解,是這意思吧?”
俞夢沒想到沈岐黃能說的如此直白,愣愣地“嗯”了一聲,接着補充道:“對,我覺得愛好文學的人一定要保持自己對文學的謙虛……”
“我們所擁有的不是文學,是文學給我們的饋贈。我們已經很幸運了。”沈岐黃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是不是要說這個?”
俞夢再次噎住了,她點了頭,她的意思确實差不多,但沈岐黃怎麼又知道了?
她又有那種被人看破的恥辱感。
“因為我也是這樣想的。”他難得正經起來,“我思考過這個問題,答案跟你很接近。我們倆在這個問題上看法很像,我很反感文化精英主義。”
“文化精英主義”這個詞一下戳中了俞夢,她連連點頭,覺得面前的沈岐黃越來越順眼了,笑他:“這個詞說的好。”
她有種莫名的感動。
“當然。”他點一下頭,“大多數時候我都覺得那些公開演講的文化精英很傻,他們好像試圖教會我什麼——所以總是按捺不住想要跟他們辯論的心情。”
“嗯……”俞夢回想,沈岐黃确實很會怼人,原來根源出在這個地方。
“但問題是怎麼辦。”他問。
“我們用詩歌怎麼樣?”俞夢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其實也可以說早有預謀。
俞夢提議用“詩”。她得承認,正如有些人天生喜歡閱讀,當然會有人就是天生讨厭看書,不喜歡文字。但是她覺得,接觸詩歌是每個人離文學最近的方式。
就連她自己也是從一首小詩開始。
法國象征派大師保爾·瓦雷裡認為“詩歌是一種語言的語言”,人與人之間可能是孤島也可能成為地獄,但是詩歌作為語言最本質的指向,會溝通個性,這是人文最本質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