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寫過了。”沈岐黃指一指右邊的箱子,“林君玉也是,輪到你了。”
俞夢确實還沒有寫自己的詩歌卡片——自己一點點策劃起來的活動,到頭經忘了自己了。
她走到大架子前,從上往下,一點點觀賞照片。
沈岐黃在她旁邊晃。
“你寫了哪張?”她問。
“你猜呗。”他說。
俞夢哼了一聲。微風輕輕起,吹得架子上的照片微微晃動,不論是複古的曝光還是文藝的情調都被卷進風裡。
片刻之間墜入世界的萬花筒。
衆多照片裡,俞夢最中意一張星空的照片。
深邃的天空之上萬千光點,恍若煙火世界墜入宇宙的螢火。
觀者是如此渺小,面對永恒的寂靜,宇宙有自己的度量衡。站在某個觀測點上,銀河浩瀚,看見衆神的星座,俯身躍入泅泳。
是去往哪片未知之地呢?
思緒變得空蕩蕩的。
林君玉說,這張照片是她朋友拍的,在川中的後山上。
“晚自習下課跑到後山上,天氣好的話可以看到很多星星。設備支持的話,在有一片空地上甚至能搞一下深空攝影。”林君玉說,“我這個朋友就是深空攝影拍下來的。”
“一套設備沒個小幾萬下不來吧?”沈岐黃“啧”了一聲,他先前在《中國國家地理》的雜志上看到過相關的介紹,“很有實力——你朋友什麼富二代?”
“對,他爸支持他搞這個。”林君玉的語氣有點無奈,“如果我爸支持的話,我也挺想玩一下的。”
俞夢在那張照片前面站了一會兒,腦海裡靈光一閃,回到桌子前面拿起筆,寫下:
衆神的旋臂彎曲張開 觸摸火焰,蟲鳴肆意
矩陣的弧光裡,白茫茫的塵埃與顆粒,昏迷沼地。
她準備把卡片放進左邊的箱子裡,等一個有緣人。
“你要不直接抽?”守攤的一個社員看了看她手裡的卡,“寫的很有感覺唉,我還挺好奇你的這張會配到怎麼樣的下半句呢。”
不得不說,這個意見還挺令人心動。俞夢點點頭,從右邊的箱子裡拿出一張卡片,上面是剛勁的行楷,寫着:
我有一本集郵冊,除了詩歌,還有别的
海面以下的霓虹,深淵裡溢出的绯紅泡沫
TA說TA有“集郵冊”。
這個詞怎麼說呢,還蠻有神性的。
文學從誕生伊始,就是為了人與神的溝通。
跟自己想的一樣。
這兩句詩不适合做下句,倒是适合做上句。俞夢歪着腦袋想。
“唉——是不是更适合給你這半首詩做上句呢?”那個同學湊過來,好奇道“你寫的是不是那張星星的照片?”
俞夢點點頭。
“那正好可以挂到那張照片邊上。”她遞來雙面膠和剪刀,“感覺真的不錯。”
“行。”俞夢意外得到這樣意境和諧的小詩,其實她很想抓住創作者問一問,為什麼是海面,他到底把什麼看做深淵以下的泡沫。
她得到了一個頗為完美的小半片:我有一本集郵冊,除了詩歌還有别的/海面以下的霓虹,深淵裡溢出的绯紅泡沫/衆神的旋臂彎曲,張開,觸摸火焰,蟲鳴肆意/矩陣的弧光裡,白茫茫的塵埃與顆粒,昏迷沼地。
迷茫,失落,又神秘。
沈岐黃還是站在攝影架子旁邊,看到她貼的詩,意義不明地勾了一下嘴角。俞夢手上貼詩的動作遲疑了一下,一臉疑惑地看着沈岐黃。
“你笑什麼?”
“沒啊。”他一臉無辜,“你隻管貼好了。”
俞夢将信将疑地貼完詩,看沈岐黃走過來。他慢悠悠地打量了一眼那兩張卡片,道:“你寫的不錯。”
“上半首也好。字寫的更好——”他正色道,“讓我看看除了我到底還有能寫出這麼好的字?”
他的目光側過來,俞夢看到了滿眼的戲谑,馬上反應了過來。
“你寫的?”她問道。
“我說是我寫的,你不會要拆下來吧?”沈岐黃轉過來看她。
“你這樣想我?”俞夢瞪了他一眼。
“就我先前對你的了解,不是沒有可能。”沈岐黃佯作認真道。
俞夢笑罵了一聲“混蛋”,擡手打在他的背上。沈岐黃立刻被“重傷”,表情誇張地“呃”了一聲。
又是一陣風,撩動了架子上的星空。俞夢恍然意識過來,跟沈岐黃鬥嘴這麼多天,她還沒有了解過沈岐黃的文學愛好。對他的了解僅限于社團課的時候他說“我比較喜歡科幻和推理的小說”。
“我說,你也是看見這張照片寫的那半句話嗎?”俞夢這樣問他。
鬧歸鬧,俞夢好奇沈岐黃心裡的星空是怎麼樣的。
沈岐黃“嗯”了一聲,說:“我看到的時候就感覺像用了深空攝影的設備,聽林君玉說了才知道真是,挺有意思的。”
“為什麼呢?為什麼是集郵冊呢?”俞夢思忖了片刻,問,“你的宇宙像一片海麼?”
“集郵冊,是突然想到的比喻。”沈岐黃偏頭看她,“說不清楚是怎麼想的,就這麼比喻了。”
“至于宇宙,确實看起來像一片大海。”沈岐黃半眯着眼,“爆炸以後的星雲、塵埃,在大海的視角來看,顔色很特别。”
“你的‘衆神’,是想說星系嗎?”他轉而問道。
“銀河系其實是棒旋星系,棒旋的旋臂看起來就像衆神的手臂一樣。”俞夢解釋道,“神張開了手臂,要去憐愛生靈,但最後卻堕入了宇宙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