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疏月叫了桑麻鎖門,随即四仰八叉躺在了床上。
終于見到楊叔了,從此以後她就不必再奔波了,隻需跟在楊叔身邊去見舅舅。
客船随着水浪搖晃着,雲疏月這一躺就不想起了,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外間争吵起來,說着什麼林家,什麼貨物。
再之後,她就進入了夢鄉。
一路颠沛流離,雲疏月一直提着一顆心未曾放下過,昨夜倒是難得的好覺,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陽光透過窗戶的簾子透進來,将房間暈染得十分溫暖安心。
看到桑麻在屋裡忙碌着,雲疏月輕喚一聲:“桑麻。”
“小姐你醒了,剛沏的茶,可要喝點潤潤嗓?小姐餓了吧,我這就去端早膳來。”
沒一會兒功夫,桑麻就帶着早膳回來了。
雲疏月換了一身方便又簡約大氣的缃色裙裝,梳了同樣簡約大氣的發髻,披着半發,隻描了眉,待用完早膳再補上口脂即可。
今日她打算去逛逛這滄州城。
用着早膳,雲疏月問道:“桑麻,楊叔呢?”
“聽小厮說是帶着镖師們去林家了,隻是不知道去做什麼。”
“總之是生意上的事,看旁邊停着的貨船,想來這趟镖就是與林家有關的。”雲疏月吃好早膳,渾身有勁,“走,我們去逛街!”
天可憐見,她前世活了二十二年,因為囊中羞澀從來沒有去逛過街。
如今她手上有錢了,終于可以體驗一把逛街的滋味了!
滄州城臨海,連空氣都是鹹的,但絲毫沒有減弱雲疏月主仆二人逛街的熱情。
二人在大街小巷穿來蕩去,對一切都新鮮的不得了,逛吃逛吃了大半晌竟一點都不覺得累,不知不覺竟來到了滄州城邊上的漁用碼頭上。
見前邊沒有攤販,二人正打算折返,忽然一個什麼東西從屋内飛出來,撲到他們腳邊,驚得桑麻護着雲疏月連連後退。
“呸!什麼東西,還當自己是少爺呢?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一個野種,也想指揮老子?趕緊滾!别髒了老子的地方。”
那人就是将東西扔出來的人,罵罵咧咧幾句就回到屋内去了。
周圍的人聽到動靜也都在張望,卻沒有一個人上前。
雲疏月仔細看了那團東西,又髒又破的布料之下竟是有手有腳,那團亂繩一般的竟是頭發,撩開一看,下面藏着的是同樣髒兮兮的人臉!
“桑麻,快,快帶這個孩子去醫館!”雲疏月瞧着這孩子身上有不少傷,氣息也是深一口淺一口的,實在是不忍心。
周圍看熱鬧的有人出言提醒雲疏月。
“這位姑娘,我瞧你心善提醒一句,這娃娃是個燙手山芋,你可千萬别給自己找不痛快啊!”
“不管是不是燙手山芋,總歸是一條人命,多謝大伯好心。”
雲疏月與桑麻二人合力将小孩架起來,問了醫館的位置後,就将他帶了過去。
大夫見到這小孩也是驚了一下,上下打量了雲疏月好幾遍,最後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隻搖着頭把脈,嘴裡輕歎着:“哎,也是可憐啊。”
“大夫,你說這孩子可憐?其他人都說他是野種是個禍害呢。”
雲疏月好奇起來。
“野種也好,禍害也罷,對于行醫之人而言,他此刻隻是個患者。”
聞言,雲疏月對大夫的醫德肅然起敬。
一炷香之後,大夫包好了藥交給桑麻去後院熬藥,他則是打了一盆水來給這孩子擦身,待會兒需要針灸。
隻是這時醫館又來了患者,雲疏月将毛巾接過來利落地打濕擰幹替孩子擦着臉。
“大夫去忙吧,我來給他擦。”
小心避開臉上的傷,一點一點将幹透的泥污擦掉,雲疏月做得十分仔細,不過僅僅擦好一張臉,這盆裡的水就再也洗不淨毛巾了。
一盆水髒了再換一盆幹淨的來,如此換了十幾盆水,雲疏月才将面前的孩子擦拭個七七八八,除了他的襲褲未換之外,他那麻繩一樣的頭發也絞幹淨了,正搭在床邊晾着水。
雲疏月端起污水起身一看,生出些驚豔來。
這孩子竟長得不賴嘛,鼻梁挺直,唇型飽滿,皮膚也白淨,隻是不知道這雙閉着的眼睛睜開時是何模樣。
雲疏月做好這一切後,大夫也處理好其他患者空出手來,抱着針灸包來到孩子這兒。
大夫看到這煥然一新的孩子,差點晃了神,捋着胡子十分贊賞地朝雲疏月點點頭,随即在那孩子背上開始施針。
半個時辰之後大夫将針收回,将桑麻熬好的藥給他灌下。
“此子髒腑有損,腿有骨折,外傷無數,若非你及時送來醫館,怕是撿不回這條命。隻是……”大夫捋着胡子,有些遲疑。
“大夫不妨直說。”
“隻是雖撿回一條命,若是不繼續醫治怕是也很難活下來,哪怕命大恐怕也隻能是内裡留下病根一輩子瘸腿了。”
雲疏月毫不猶疑地說道:“那就麻煩大夫為他繼續醫治,醫療費用我出。”
“可他沒地方住,我這醫館也不是收容所,打烊之後我也是要回家的。”大夫也很為難。
這時一隻瘦如枯槁的手抓住雲疏月的裙角。
是那孩子。
他張着幹裂的唇,有氣無力地說着:
“求你,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