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情緒失控,雲疏月依然是側身掩着面不肯哭出聲來。
這般克制的哭泣瞧得沈酌眉峰隆起。
她在雲府到底過得是什麼日子,好歹是雲家嫡出的大小姐,竟然連哭都得忍着。
轉念想到那日在雲府快要被當衆磋磨緻死的她,好似一切就有了答案。
可沈酌的心底卻騰升出一股無名火來,想要叫那日在場的所有人,經曆一遍雲疏月所受過得苦!
粗粝溫暖的指腹擦過水嫩白皙的臉頰,溫熱的淚水黏在指尖,似要灼燒整隻手掌。
正在啜泣的人兒微微一愣,連壓抑的哭聲都停了。那留在臉上的溫度和觸感是那麼清晰明顯,叫她不知所措。
“你,你想哭便哭,哭出聲也沒關系。你就當我不存在,或者我可以到車外去。”
雲疏月擡手擦掉眼淚,輕搖着頭,道:“不必了。”
手指觸碰到袖間那一方檀木盒,斟酌之下,還是沒有問出那些話,由人轉述不如當面聊來得好些。
“趙公子,邢公子會來北地嗎?”
沈酌目光下移,落在那方被雲疏月緊緊捏在手裡的檀木盒。
“我和秦無恙替他尋的醫師前兩日到了滄州城,前兩日傳信來說已經進行了治療,隻需好生調養些時日便可出發北地與我相會。”
“治療?他患有什麼病?嚴重嗎?”雲疏月問得急促。
沈酌心中不是滋味,但也沒瞞着:“娘胎裡帶的病根,時好時壞,這位醫師是杏林聖手,想來此次之後辰光能徹底擺脫此症了。”
雲疏月聞言松了口氣,沒有性命之憂就好。
若邢繁蘊當真是哥哥,那他這一世倒是比前世幸運許多,同樣是娘胎裡帶來的弱症,這次有錢醫治了。
秋風急,馬蹄更急。
接連端了兩個匪賊的巢穴,沈酌擔心背後之人坐不住,會聞着味兒趕來。
若是隻有他和雁書便罷了,身邊跟着兩名女子總歸是不好見血腥,隻好催着雁書快了又快,途中甚至是連驿站也不住了,馬車也換了好幾輛。
越往北走,草木越少,沙塵越大。
尤其是一陣風吹來時,恨不得十指都看不清,正常呼吸都能塞一鼻子的沙塵,更别提開口說話了。
而最為可怖的是,這北方的風似乎就沒有小的,要麼風平沙靜,要麼就是沙塵暴席卷而來。
就這鳥都不拉屎的破地方,人在這兒當真能生存?
别先沒渴死餓死,先被風沙噎死。
天氣和環境雙重惡劣之下,導緻馬車行走也十分緩慢。
雲疏月一行人隻能趁着沒起風的時候,頂着烈日炎炎趕路,起風的時候别說行走了,就連原地躲避也要小心抱團避免被吹走,更别提還要保證馬兒不被驚跑。
經過幾次這樣的險境後,雲疏月思忖着不能這樣下去。
“這裡有地方可以買駱駝嗎?這還沒到邶州城就已經如此幹燥,後面的路馬兒恐怕是吃不消。”
“正打算到邶縣去換呢,邶州城是進入北地的第一城,而邶縣則是進入邶州城的必經之路,隻有那兒能換這些東西,到時候還得灌些水囊,換些幹糧,得待上兩日。”
聽了雁書的回複,雲疏月落下心來,隻要有得換就好。
等到了邶縣得好好休整一番,在風沙裡這一路走來着實累得慌,路上還隻能用鹽漱口,用毛巾擦身,實在難忍。
屆時叫上一桶熱水好好沐浴,再換身舒坦的衣裳,吃上一桌熱菜,再走上些時日就能見到舅舅了,雲疏月美美地想着。
然而這些願望除了換身衣裳實現了,其他的都成了空想。
邶縣内最大的客棧雲間居二樓上房裡,雲疏月瞪大了雙眼,聽了店小二說的話,聲音都拔高了幾度。
“沒水?什麼叫做沒水?你們開客棧的難道連客人的洗漱都不提供嗎?那你們還開店做什麼生意,幹脆關門回家種地好了!”
店小二似乎對這樣的情形已經習以為常,面對雲疏月的指責并未動怒生氣。
“這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店裡确實沒有供給沐浴的水。”
雖然客棧設施很是差勁,但店小二服務态度不錯,說話也是不疾不徐十分平穩,雲疏月有氣也撒不出。
罷了,沒水洗就來點喝的熱水吧,自從進到北方沙地已經許久沒有燒過熱水喝了。
“那你給我燒壺熱水送到房間吧。”雲疏月退而求其次。
“不好意思客官……”
一聽這話頭,雲疏月立馬又心生警惕,“你别告訴我連喝的水都沒有!”
“有有有,喝的水是有的。”店小二連聲回道,臉上笑容不減,“客官誤會了,小的隻是想問問客官您是要多少熱水?”
“不是說了一壺嗎?”雲疏月已經快要沒什麼耐心。
她身上黏糊糊難受死了,在知道無法痛快沐浴之後本就心情不好,叫這店小二燒個水還磨磨唧唧實在惱人。
店小二得了準信還未走,上前兩步伸出手,掌心朝上,臉上笑吟吟的。
“客官,一壺熱水,一兩黃金,先付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