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内,王朝不知何時弄了個皮影戲台子,此時正窩在裡面捯饬。
他哼着小曲兒,一想到這些精緻的小物件即将全部做好,待夜裡便可以給阿九演一出他最愛的戲,心中便甚是歡喜。
正巧身後傳來一陣輕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後一個令王朝血液沸騰的聲音響起:“王公子在做甚?一早上都未見你。”
來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阿九。
王朝站起身來,左手正拿着一個少女人形,右手捏着一截手臂,阿九來前他正要給她搭上去。此時見了阿九,王朝忙放下手中的活,雙手在身上使勁擦了擦,接着将阿九拉到戲台前。
王朝指着戲台前整齊排列的影人,每一個都各有特色:“你看,這些皮影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栩栩如生吧?”
“果真栩栩如生。”阿九點點頭,沖着王朝就是莞爾一笑,“王公子竟還有這般玲珑心思,阿九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王朝一聽心中更是樂開了花:“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
“為我?”
“我想你隻身一人,不知孤苦無依了多久,其中的苦寒真是叫人心疼。可如今不一樣了呀,你有了我……”王朝越說越興奮,驚覺措辭太直白,便斂了斂蕩漾的笑,“我們,我們都是你的好友,如今你的失憶症也治好,我想是值得慶祝的事,便拿出我的看家本領來,逗你一笑。”
“王公子有心了。”阿九俯身摸了摸其中一影人,“阿九很喜歡,王公子這是準備演什麼戲?”
“牡丹亭,阿九可有聽過?”
“略有耳聞,卻不甚了解。”
但凡聽聞女子有不懂的地方,王朝都異常熱心,便展開道來:“牡丹亭是我最喜愛的一出戲,講的是兩個人極具宿命感的愛情故事。”
“宿命感為何?”
“就是……”王朝思忖片刻,又道,“兩人不管經曆了多少苦難和陰差陽錯,最終都會相遇相知相愛,勝卻世間所有情感。”說到這,王朝憶起在生死畫舫上的日子,又忍不住感歎,“正可謂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阿九聽了一陣恍惚,夢呓般問:“為情而死複又生……不知是情之深,還是入骨恨……”
王朝自認找了個極妥貼的說法:“那自然是情深入骨。”
見阿九還在恍惚,笑容亦随之消散,王朝幹脆講起了牡丹亭的故事:“這個故事講的是一深閨女子杜麗娘,因被家中教條禁锢,不得愛與自由。春困後南柯一夢,與夢中書生定情,夢醒後卻再也尋不到那書生,最後思戀變成了心病,藥是石無醫香消玉殒……”
“我不喜這結局,太悲。”阿九兀自打斷王朝,起身準備離開。她極力壓制着渾身不适,轉身不讓王朝看見陡然間蒼白如紙的面色。
王朝一臉懵然:“這裡還不是結局,我還沒說完……”
“王公子。”阿九再次打斷王朝,“我突然想起有重要的事忘記辦了,我先回房了。”
語畢阿九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王朝在原地看着阿九遠去的背影出神,愣愣道:“我可是說錯什麼話了?”轉念一想,或許阿九真有重要的事,便放下心中稍縱即逝的不安,再次沉溺在戲台前,捯饬那些影人。
阿九離開後,一路奔回自己房間,她将自己開始變得半透明的手,緊緊藏在衣袖中。
可她不知道的是,這一幕還是被躲在暗處一直觀察的不辭看在眼裡。
不辭捏了個隐身訣,緊緊追了上去。隻見阿九回房從木匣裡取了一粒藥丸吞入腹中,她喘息間看着透明的手漸次恢複實體,終是松了一口氣。
她喃喃着:“看樣子必須将計劃提前了。”
不辭趁阿九不注意,從藥匣中偷出一粒藏好。而後阿九離開國師府,不辭一路尾随,竟來到了太廟。
太廟前守衛森嚴,但阿九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她從袖袋中取出一枚符咒,随着白蝶飛出,阿九隐匿在了日光中。避過層層守衛,進入太廟。
不辭緊随其後,不見阿九身影。又閉目在眉心畫了個符,再睜眼才看到阿九站在一幅畫前。
畫上正是阿九自己,華服加身,雍容至極,卻未有半分俗氣,反倒在太廟滿室的畫像中超凡脫俗。
阿九一直靜靜地看着畫中的自己,很長時間未有動作。直到不辭将太廟逛了個遍,畫像上之人,除了阿九他誰也不認得,不免感歎昭帝出了招搖山後,亦是經曆了許多,隻是不知其中悲喜。如若當年……他會不會一直留在招搖山,眼下便是另一番光景。
阿九從畫像前離開,自袖袋中取出幾粒香丸,用手指碾成碎屑,加在太廟中每一個香爐裡面。不辭湊過去聞了聞,又用指腹沾了少許,瞧了半晌。
不辭眼看白色粉末陡然間變成透明,下一瞬卻幾欲将他的手指染黑,忙用靈力将其清理幹淨,這不是碎魄香麼?!
此香無色無味,卻甚是歹毒。眼下雖能将他手指染黑,卻無甚作用。但三個時辰後,太廟内便會徹底被碎魄浸染,那時才開始發揮其作用,可持續月餘不散。
但凡有人進去太廟,便會中毒。緊接着會頻頻出現幻覺,再吸入一次使其記憶混亂,第三次會令其瘋癫,嚴重的便會一命嗚呼。
可是這碎魄,相傳乃妖族不傳秘藥,且早已消失多年,為何如今卻從阿九手中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