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沖向鏡子,用盡全力砸向鏡中人的倒影。
鏡中人露出驚恐的表情,它下意識想逃,卻被框在鏡框裡,灰色的瞳孔滿是絕望。
右手的疼痛、肩膀的脫臼刺激着窦柯的神經,她像一頭憤怒的野獸,一拳砸向鏡子。
她本來力氣就大,沉浸在母親沒有死亡的喜悅和面臨死亡的恐懼裡,來勢洶洶。
鏡中人也察覺到了窦柯的攻擊力,她咬牙,倉促間走出鏡子,用殘缺的右小臂擋住了窦柯這一拳。
整個右臂猛地掉落,砸在洗手池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鏡中人張大嘴巴無聲尖叫,仿佛這一下給它帶來了巨大的傷害。
窦柯看着詭異用自己的臉做出如此猙獰的表情,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憤怒和厭惡。
詭奴的弱點是眼睛,護目鏡指引得很明顯。
但鏡中詭異護目鏡沒有說弱點。
鏡中人為什麼要保護鏡子?
翻身跳上洗頭台,窦柯一拳一拳,砸得飛快又認真:“鋼化玻璃也有耐受上限,現在要麼你出來,我挖了你的眼睛,要麼等我把鏡子砸碎了,挖你的眼睛。”
即便窦柯一拳卸掉了鏡中人的胳膊,在這種碾壓式的毆打之下,鏡中人依然沒有放棄用身體保護鏡子。
它反應讓窦柯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這面鏡子就是鏡詭的來源。
鏡中人的表情越來越扭曲,它随着窦柯的進攻進進出出,在疾風驟雨般的拳頭中逐漸失去肩膀、右胸口。
自己被自己打碎,自己的臉做出痛苦的表情,這種感覺太令人作嘔了,窦柯的拳頭如雨點般砸在鏡面上,每一次擊打都伴随着玻璃碎裂的聲音。
可這種狀态對身體的消耗極大。
尤其是主攻的右手。
鮮血滲出,窦柯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汗水混合着血迹在她的臉上劃出一道道痕迹。
必須在體力耗盡之前弄死這隻詭異。
一股沒由來的憤怒再次湧上心頭。
如果媽媽回家,發現自己被這詭東西替代,還千方百計地想着挖媽媽的眼睛,媽媽該多傷心和絕望。
窦柯深吸一口氣,再次發起進攻,這一拳,她要錘爆鏡詭,錘爆鏡中人的頭。
接連三場戰鬥,已經讓她的體力嚴重透支。
好在鏡中人在第一個照面中已經潰敗,完全喪失了戰鬥意志,一直被動地承受着窦柯的攻擊。
鏡中人像是已經被詭異放棄,鏡中倒影就像普通鏡子裡的影子一樣,跟窦柯同步舉起了拳頭,分毫不差,就像普通的鏡子一樣,映射着面前的因果。
窦柯沒想到的是,在拳頭落下的一瞬間,鏡中人突然變拳為爪,猛地戳向窦柯的眼眶。
黑暗在一瞬間猛然襲來,劇烈的疼痛倒逼窦柯發出凄厲的慘叫。
窦柯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右手反握住鏡中人的手,一把将鏡中人扯出來。
左手變拳為爪,直直地戳入鏡中人眼眶。
陰暗、濕冷、恐懼瞬間纏繞上窦柯的手指,可疼痛一直刺激着她,長時間的戰鬥讓她腎上腺素飙升。
窦柯咬牙,猛地将鏡詭的眼珠也扣了出來。
黏膩的眼球被收入窦柯掌心,帶着詭異的觸感。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像是握住了一個滿是膿液的膿包,而那個膿包還在不住地跳動着,似乎還在向你傳遞着某種不可言說的氣息。
宇宙中最濃厚的惡意仿佛都被捏在手裡。
“嘩啦”鏡子破碎的聲音傳入耳朵。
鏡中人的手腕被窦柯狠狠地攥在手裡,她借着力,來抗衡身體内驚天動地的疼痛,即便如此,她還是不住顫抖着,直到鏡中人的身體在她手中化成粉末。
“小柯!你的眼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護士帶着一人推門而進,倒抽一口氣,“她需要急救!”
“沒必要,她快死了。”一道清冽的男聲突然從身後傳來。
太痛了,窦柯彎腰喘着粗氣。
她能感覺到自己眼眶和右手,血液像是開閘的洪水瘋狂地往外湧,痛感中夾雜着暖流,意識卻一點點在流失。
窦柯站不穩,一個猛子從洗手台上栽下來。
護士連忙上前,但沒有身後的人快。
那人一個箭步上前攙住窦柯,環視了一下周邊環境,彎腰抱起窦柯,轉身向病房走去,輕輕将窦柯放在病床上,向後退了兩步,按了下胸前及耳邊的電子錄音設備,禮貌問道:
“女士,容我冒昧提醒一下,你當前失血過多,并且已經被詭異二級入侵,有什麼遺言嗎?”
“我的……護目鏡……”窦柯從牙縫中寄出訴求。
護士趕緊從病房撿起護目鏡,放在窦柯臉旁:“窦柯,護目鏡在這呢,别怕啊。”
“給我……戴上……”
血淚在臉龐蜿蜒,雙手滿是傷口。
窦柯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卻倔強地要戴上一個普通的護目鏡。
眼前的這一幕過于荒謬,沉默了片刻,剛才救她的那人低沉地呓語,聲音模糊中夾着一絲詭異:“窦柯不疼。”
這呓語仿佛帶着某種詭異的力量,窦柯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疼痛似乎也随着那聲音的節奏慢慢消散。
窦柯用力地眨眨眼,試圖适應突然褪去的疼痛。
她大概可以想象此時自己的形象,大概就像一個滿目瘡痍的破舊布娃娃。
“你是誰?”窦柯問。
“華-國安全編外信息員,霍印承,自請來處理鏡詭複蘇。”男聲回答道。
“安全部特殊辦公室?你認識H市的柯冉嗎?”痛感喪失,但腦海中那種意識抽離的感覺,清晰地告訴窦柯,她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要死了嗎。
“H省安全部前主任,四級馭鬼師,代号風詭,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男人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你有什麼遺言嗎?”
媽媽是……馭鬼師?
窦柯的意識越來越飄忽,她試着張嘴,卻說不出來半句話。
“鏡詭殺了我弟弟,謝謝你幫我報仇。”男人等了一會兒,見窦柯眼眶溢出的血也越來越少,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你有什麼遺言嗎?作為你殺了鏡詭的報酬,我會幫你轉告英烈遺屬管理中心。”
窦柯聽到了,但她沒有力氣說話了,她試着喊媽媽,卻發現自己連張嘴都沒有力氣了。
她松開手。
跟詭打架好累啊,果然該聽媽媽的話的,小朋友遇到危險了應該先逃跑,應該保護自己才對。
好想睡覺啊。
男人轉身,像是在跟耳機裡彙報:
“詭異複蘇,鏡詭。危險等級,SSS級。在此之前,造成死亡人數,3人。”
“死者分别是82歲,男,李朋義;80歲,女,李冬雲以及22歲,男,霍印恒。現詭異複蘇終止。結案。”
男人半蹲下身,探了探窦柯的脈搏。
“終止者:窦柯,18歲女性,已失蹤H市安全特殊辦公室前主任柯冉之女,瀕死。”
窦柯的力氣在這一刻消失殆盡,掌心無力地張開。
散發着不祥和黑氣的詭眼從窦柯掌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