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紅裙子、紮着羊角辮。懷裡抱着一個擠眉弄眼的粉色胖海星。”
“她問我……是爸爸嗎?”
老駝流着淚笑出聲了,擡起那截黝黑幹瘦的手臂,不自覺地想要給楊善和陳戈比劃。
“她根本沒見過她爸爸,以為個子高、留胡子就是她爸爸呢。”
“我說我不是,她也不聽,等我急了,她吓哭了——她根本就聽不懂嘛!”
老駝的笑與淚漸漸褪去、整個人沉默下來,又成了一截朽木。
好半晌,長出一口氣:
“這個外來者,是一個連話都聽不明白、也說不明白……的孩子。”
“她隻有5歲。她……就隻是一個孩子啊!”
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是邪.教.徒、是異端?
一個孩子……她的身體那麼小、那麼軟,她很愛幹淨、也不怎麼怕生……小小一團兒……管他叫爸爸。
老駝閉上了眼睛。
“我不信她是邪.教.徒、不信她是異端。更不信……她身上攜帶着足以給整座小鎮帶來滅頂之災的病菌。”
“你偷偷養了她。”楊善幾乎肯定地說。
老駝目光重新對焦、落在她身上,緩緩點頭:“是的,我養了她。”
“?!”
“你養——你怎麼養——不,這不是重點……那她呢?她現在在哪?她從蟲——”
陳戈焦急地詢問——又蓦然止住話頭——她不可能從蟲洞中逃出去了。
因為外界,從沒有關于任何人從001号蟲洞逃生的記載。
出乎意料的,老駝說道:“她就在這裡。”
“所以,我也在這裡。”
……什麼?
陳戈一驚:“30年前隻有5歲的小女孩在這裡活下來了?!……是因為她什麼都不懂?她在哪一間病房?不、不對……單純的病人不可能活到現在……她現在成了護士?醫生?……總不能是院長吧?”
越說越離譜了……老駝搖頭,看向楊善,嗓音幹澀,道:“上一回,我拼死找上了你——我察覺到時間已經陷入循環,我就知道,我等到了。又一次有像她一樣的‘外來者’來了……三十年……我終于等到了!”
“早在三十年前,我就曾經曆過一次這樣的循環。”
……什麼!
楊善與陳戈聽得很認真,老駝卻話鋒一頓:“我知道這是你們最關心的東西。現在的你們,像當初的我一樣,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可若是像當初的我一樣,你們依舊赢不了。”
“米蘭達……是誰也無法想象的龐然大物。”
“我願意把情報共享給你們……但我老了,身子不行、精神也不濟……我想請你們幫一個忙。”
楊善靜靜看着他,已經知道這個甘願在精神病院中等待三十年的、将自己硬生生等成一個老頭的“父親”想要說什麼了。
“‘外來者’不屬于米蘭達、米蘭達的土壤隻會叫你們枯萎……如果能從這裡離開,請你們帶上伊娃——伊娃是個很好的孩子!她很聽話、絕不會拖你們的後腿……她是跟你們一樣的人!你們必須要救下她!”
老駝越說越激動、劇烈咳嗽起來。
“老……老駝大爺,您别激動。”陳戈忍不住用健全的左手扶着老駝躺好,“001号蟲……嗯……米蘭達小鎮的開口處就在帝都,我們這些被卷進來的全是大秦人,大秦人不會放棄大秦人,如果能從這出去我們肯定會帶上伊——是叫伊娃嗎那孩子?”
“對、伊娃、伊娃是很好的孩子……”
“可你得先告訴我們,循環的規律究竟是什麼?要怎樣觸發?伊娃在哪裡?我們又要怎樣救下她?”
“伊娃現在——”
“嘭——”一聲巨響。
——随巨響而來的還有一張門闆。
門闆飛速旋轉,徑直朝着他們面門襲來——楊善隻來得及一把推開陳戈、向後仰倒——等擊中病床的門闆受引力作用滑落在地時,老駝已經嘴角鮮紅、鼻頭鮮紅……一張嘴,整整齊齊三顆門牙更摻着鮮紅血液、一齊跟着門闆滑落。
似乎是感應到什麼,老駝咬牙,拼盡最後一口氣:“七天……隻有七天……七次……去、去找……派、大星……抓……”
“老駝大爺!老駝大爺!你振作一點!”陳戈撲到病床前、握緊他的手,瞬間紅了眼眶。
而楊善,目光靜靜落在缺了一塊門闆的病房門口。
她輕輕眯了眯眼睛。
病房門口站着的,似乎是一個少年。
似乎。
因為,應該沒有一個少年會身高直逼一米九、雙眼赤紅如血、獠牙鋒銳如匕……且,看上去并沒有理智。
他喘着粗氣、喉間難以抑制地發出獸類低吼……相比于人,更像一隻野獸。
“把、我的刀!還、給我!吼————!!!”
越來越多觸手般流動着的黑色漩紋爬上他裸.露在破爛病号服之下的肌膚,他也愈發沒有理智、緊握着一枚小巧手術刀——手被割傷、鮮血淋漓也恍若未覺——擺好了進攻姿勢。
早在進入蟲洞以來就一直憋着一股火的陳戈在見到方才還言辭懇切求他們幫助自己的女兒、并願意對他們提供幫助的老駝眨眼間便奄奄一息的模樣再也壓不住怒火,僅剩的一個完好左臂握緊了拳頭,骨骼咯吱作響:“你大爺的……你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下一秒——楊善就觀察到野獸少年突然動了。
他的動作太快,閃成一道殘影。
“躲開!”楊善低喝一聲。
而再下一秒——
密密麻麻的黑色觸手破空而入、張牙舞爪、争先恐後地從沒了門闆遮擋的病房外彈射進來。
不過一瞬間,粗壯如嬰兒手臂的觸手就揮灑着粘液、将病床、矮櫃……盡數抽打成碎片。
而病床上的老駝,身體從腰腹間被切成兩半……腸子、髒器……洩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