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掃完戰場回程的路上,氣氛沉默得可怕……
也許是明顯作為主事人的黎真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暗箭所殺,又或者是明顯是死士的那兩名黑衣人服毒自盡的狠辣決絕讓一衆士兵心生寒意,即使再遲鈍的人也隐隐意識到在這場戰鬥之後湧動的暗流——那是和他們在戰場上完全不同的拼殺。
而作為帶隊前來救援的長樂王此刻卻沉默得可怕,明明不顧雨夜,甚至連盔甲也來不及換,直接輕裝上陣前來救援,見到林将軍身陷險境,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隻身上前站在前方為對方擋住來自暗處的危險——現在真的見到對方平安了,卻又冷着一張臉,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這又是何苦呢?
欽州城守備軍的副将常遇春小心地看了看騎馬走在前方的長樂王,又瞄了瞄尾随在身側垂着頭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麼的林琬,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現在他若是再聽到那些什麼說林琬是靠着美色迷惑長樂王才坐上将軍寶座的谄媚之人的鬼話,定要當面狠狠地唾上一口——怎麼能這麼擾亂他人視聽呢?
想到今夜遠遠看到的林琬那一手精湛的劍術,别說是他了恐怕找遍整個南部軍,都找不到一個一個能在對方手下走上十招的——這樣的本事,林琬他不做将軍,誰做将軍?
再說魅惑長樂王一事,就他這一路看着,倒是覺得長樂王他這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林将軍那邊根本就沒這個意思,談何谄媚?
就沖長樂王今日不顧安危的模樣,恐怕就算是心上人也就這個仗勢了吧……
常遇春想到這裡,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也不知是被這雨水冷的還是被心中的猜測吓的……
趕忙收斂思緒,轉而思考起今夜南安國那詭異的突襲——若說是攻打欽州前來探路的先鋒,這仗勢未免也太過玩笑,還特意喬裝改扮,若說是為了隐蔽行事,那躲在暗處的死士和那個讓林将軍都吃了大虧的無名氏是怎麼回事,那樣的能人異士居然會屈居在一隊小小的兵士中,怎麼想都覺得詭異。
想到這,常遇春深深歎了口氣,擡頭看向遠方熹微的天光,依稀露出一點橘紅的色澤——這南部的天空終于要變了,也不知道明日到底是晴天還是雨天,他拉了拉因為濕透而緊貼在身上的内衫。
真希望天快點晴啊——
他頗有些無奈地想道,這段時間的雨實在是下得太多了,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發黴了……
常遇春心中的猜測同樣也懸挂在隊伍前頭的幾個人心頭。
林琬側目看了一眼混在自家副将身邊的朱屹和他的兵士,隻想盡快回程後好好盤問對方一番。
似乎感受到林琬的目光,朱屹擡起眼飛快掃過林琬的臉,又迅速收回目光,不與之接觸。
經過今晚這一遭,朱屹也說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是如何評價這個少年将軍的——原以為對方更多靠得是背後的權勢,論武力論帶兵的本領,絕對比不過自己,可沒想到對方的武力比自己預想中的要厲害得多!
這讓一晚上被對方救了兩次的人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待對方,想要表達自己的善意,可長久的偏見早就讓他習慣了以惡劣地态度對待林琬,現在驟然改變,無論從習慣還是心理上都有些無所适從。
這兩人之間的眉眼官司落到一直暗中關注着這邊的司徒琰眼裡又是另外一種情景,感覺但兩人之間那種奇妙氛圍的他越看越心氣不順,終于忍不住開口找茬道:“這位是?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林琬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而朱屹臉上則閃過一絲慌亂之色……
兩人之間截然不同的反應更是讓司徒琰誤會更深,一雙似笑非笑地桃花眼斜睨着朱屹那張黝黑端正卻絕對稱不上俊美的臉龐上,意有所指道:“沒想到林将軍連手下的兵士也如此愛護,連行軍趕路之時也不忘時刻關注着……”
這酸溜溜的話聽得林琬頓時無語了……
而原本已經準備好措辭坦陳自己身份的朱屹卻沒想到迎來的是這樣一番不明所以的話,頓時傻眼了,即将出口的話也不知是該說還是不說……
“哎——這不是朱屹嗎?你怎麼會在林将軍隊伍裡?”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常遇春的注意,周圍漆黑一片,又陰雨綿綿,他原本并沒有關注這個林琬隊伍中看似普通的一員,現在仔細打眼一瞧,頓時認出了那張在高平和欽州兩地都極為有名的臉孔。
“哦——常副将你也認識林将軍手下的兵?”司徒琰沒想到常遇春也認識這個黑臉漢子,但想到幾人都在軍中共事,若是有誰和林琬走得近,他人自然會知道,心中又是一陣酸溜溜的,“看來還是個名人……”
話語中的陰陽怪氣幾乎突破言語逸散在空氣中,常遇春頓時安靜如雞,他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長樂王他絕對是誤會了什麼。
更重要的是,若是繼續誤會下去,恐怕後面這一路自己恐怕會更不好受,思來想去,也隻能硬着頭皮開口解釋道:“據我所知,朱屹似乎并不是林将軍手下的,而是欽州水師的一名百夫長,若說比較出名的——應該是因為對方的妹妹是南安郡王世子的寵妾吧?”
聽到此處,朱屹猛地捏住了拳頭……
林琬也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朱屹,自然也注意到了對方此刻激動地情緒——很顯然,對方并不樂意提到這樣一層身份。
“若是今天沒有朱大人相助,恐怕今日偷襲的人就逃走了,我還沒有謝謝朱大人呢……”
林琬一席話成功轉移了衆人的注意,朱屹緊握的拳頭也漸漸松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嘴角肌肉抽搐着要笑不笑,簡直比哭還難看。
“即使沒有我,林……林将軍也能全身而退……”
第一次認真叫出對林琬的尊稱,朱屹因為不習慣差點咬到了舌頭。
如今,面對林琬,朱屹再也擺不出以前那副怎麼也不爽地表情了,即使心裡還有些許殘留的不甘,卻也清楚地意識到對方和自己是不一樣的人——對方的天分是自己終其一生也無法達到的境界。
“水師的人啊……”司徒琰臉上看不出絲毫喜怒,淡淡地重複了一句,“那可來得正及時……正正是巧了,南安郡王府的五公子今日正好也到了欽州正在我府上做客……”
朱屹一聽,心中一跳,下意識看向騎在高頭大馬拍你的長樂王,幾乎以為對方已經知道了今日自己突然出現在此處的來意。
而朱屹的慌張落在了司徒琰的眼裡,正好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想,他下意識看向林琬,同樣收到對方了然的目光——看來,對方似乎是知道了南安郡王府私下裡的一些勾當,隻是不知道對方了解到了一種什麼程度……
眼前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避開了這個話題,隻待等到回到欽州城再仔細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