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趙仁伯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林琬同樣也有些吃驚,當初在防城港相遇時,對方還身着一身水師兵士的統一服飾,一臉桀骜地和自己作對,如今卻已經成了逃犯。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這麼直接在我們三人面前揭開自己逃犯的身份,就不怕本王立刻命人将你緝拿收押起來嗎?”
司徒琰冷笑一聲,莫名地就是有些看不慣眼前這個人。
朱屹昂首挺胸,雖然從未直面過天家之人,心中不免有些打怵,但是一想到造成自己如今境況的那些人,他又将一切抛諸腦後,連對于王爺這個身份的畏懼也甩在一邊。
“我今日既然光明正大地站在這裡,就是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即使頃刻之後就要被抓回大牢,我也要為我朱家還有我那可憐的妹妹讨回一個公道!”說着,他目光轉向林琬,“這也是我特意帶人前去幫助你的原因,就是為了賣你一個人情,希望你能幫我打垮錢家……”
在林琬看不到的地方,趙大人和司徒琰相視一眼,面露了然——他兩人都知道南疆錢家的名氣和底細。
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而是南疆三十六境的地頭蛇啊!
這事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趙大人面露可惜,對着朱屹搖搖頭,抿唇不語。
見節度使大人如此情态,朱屹頓時眼圈都紅了……
“我記得錢家号稱南疆首富,貿易網遍布整個南疆,又掌管許多秘密的港口和碼頭,光名下商隊裡的走镖的隊伍都不知凡幾,據我所知,他家似乎一直是南安郡王府暗中的一張王牌……”
就在幾人靜默之時,林琬突然出聲,說出了一些自己所知道的有關于錢家的消息。
“正因為如此,這錢家才輕易動不得……”
趙仁伯歎息一聲,他又何嘗不知道,可錢家一直都是南安郡王府的錢簍子,兩者幾代交互已經深度綁定,形成了極為牢固的共生關系。
最重要的是雖然目前錢家尚無人入仕,可家族中子弟衆多,遍布整個南疆,更是因為世代生長在這裡又經商的緣故,黑白兩道通吃,外有南安郡王府保駕護航,内裡更是與整個南疆大大小小的山寨部落均有所牽連,其勢力上到朝廷下到販夫走卒,可以說是盤根錯節,可以說南安郡王府一大半的人脈都依托在整個錢家之上。
“曾經聽聞從南疆遊曆回來的友人談起過錢家,據說在整個南部素來有‘錢能通天’之稱,僅從錢家就能窺見南安郡王府在南疆經營得勢力之深……”
林琬歎息一聲,當初柳清羽知道她要去南疆從軍,還特意趕來将自己所知道的關于此處一些有名的家族勢力劑部落都一一告知,如今回想起來,兩人現在已然分别足有近兩年時間,也不知對方現在又在何處。
曾經調查過林琬的司徒琰哪能不知道對方指的是誰,忍不住冷哼一聲,道:“林将軍果然交遊甚廣,連交好的友人也同樣如此,年紀輕輕就四處遊曆……”
“王爺過譽了……”林琬淡淡地回了一句,并不準備繼續搭理對方,轉頭向朱屹問道,“你與錢家又有何恩怨?你成為逃犯又和錢家有什麼關系?”
早在趙仁伯和林琬兩人叙說錢家勢力之大之時,了解到南安郡王府與錢家居然還有這樣的淵源以後,朱屹的一顆心就漸漸沉到了谷底,此刻再聽到林琬的問話,也沒有了一開始的的沖勁,他幾乎已經放棄将報仇的希望寄托在這幾人身上的想法。
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說出了他與錢家的恩怨以及他成為逃犯的經過……
這件事情還要從朱屹的妹妹——朱芸娘說起……
原來當初世子相中了朱芸娘,特意請人來說合,許諾若對方願意入府就立馬給一個姨娘地名分——這對于朱家這樣的普通農家來說實在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朱家隻略有幾畝薄田,朱父年輕時上過私塾,考過童生試,勉強稱得上是耕讀之家。朱母出身擺夷族,當年貪玩誤入大雍境内差點被人欺騙賣入花樓,幸得朱父出手相助,這才脫困,兩人日夜相處,互生情意,于是便成了家,生了一兒一女,日子過得倒也有滋有味。
送女兒去王府裡做姨娘這樣的事情,放在别人家是天大的好事,對朱家來說卻不是如此。
朱父思考了一夜本欲拒絕,誰知第二天世子就派人大張旗鼓地上門送來重禮,這件事情在鄉鄰之間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朱家裡是雞窩裡飛出了金鳳凰,芸娘很快就要嫁進王府享福去了……
此時正值朱屹在南海水師中當值,遠在邊城,朱父朱母勢弱,在這樣内外交加之下頓時沒了主意,就這樣被趕鴨子上架應了這門婚事。
一開始也還好,世子對待芸娘也算有心,朱父朱母看女兒每次求得世子同意歸家後,行為舉動都與往日不同,唇紅齒白,面色紅潤,臉頰時時帶笑,說話間笑語盈盈,顯然在王府中過得很好,又探聽到世子妃是個有名的和善人,也漸漸放下心來。
而朱屹本人,等到他好不容易獲準歸家探親,知道了這件事,恨不得立刻上門将自家妹妹搶回來,深怪雙親太過懦弱,這才讓自家嫡親的妹妹去做了别人家的妾。
在他的心目中,即使是王府世子的妾也還是妾,更别提那等深宅大院,隻要進了門,生死皆不由人,無奈木已成舟,在雙親和妹妹的幾番勸說之下,他這才在表面上放下了這樁心事……
然而,芸娘入府三年被診出有了身孕,日後也算是有了依靠,這本是一樁喜事,朱屹也為自家妹妹高興,十分期待自己小侄子的降生。
可是随着錢姨娘的入府,事情卻急轉直下……
先是仗着新入府和世子正熱乎着,多次挑撥世子與芸娘之間的關系,并處處針對她,折騰得芸娘苦不堪言,隻能日日以淚洗面。
朱屹意外撞見錢姨娘仗着家世欺負自家妹妹,頓時怒不可遏。但還是顧及着芸娘日後還要在王府中生活才勉強按捺住怒火,轉而多次上門求見世子,希望對方能看在芸娘身懷有孕的份上,多顧惜着她,并管教管教越來越嚣張的錢姨娘,卻次次都被世子以家事為由,輕描淡寫地打發了出去……
後來被惹得煩了,更是讓府中下人拒客,朱屹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卻不得而入,也無從知曉芸娘的消息。
後來算着日子芸娘生産的日子将近,想要借着機會向世子提出要将芸娘接回家的提議,卻沒料到居然接到了自家芸娘早産大出血一屍兩命的噩耗……
這個消息駭得朱屹肝膽俱裂,他要求要親眼看一眼芸娘的屍身,卻被王府的人白班推脫,後來更是以芸娘因為早産胎死腹中乃不祥之人的離譜理由匆匆将其火葬,等到朱屹劑雙親趕到之時,芸娘最終隻剩下一抔灰燼。
在這個信奉人死後應當入土為安的年代,火化無疑是一種極為嚴酷的處罰,朱父朱母當即昏死過去。
等朱屹緩過神想要找王府讨個說法,緊随其後,他就出了事,有人指認他有擺夷的血脈,是外族,又有人站出來說看到他高平淪陷前幾天偷偷摸摸地與外族人有聯系,有私通外敵之嫌,并在他的床榻夾闆中搜出了用安南國語言書寫的信件。一時間,人證物證俱在,隻等着上報之後就要對他處以極刑。
他不甘心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受人冤枉,含冤死去,幸而他手下的兄弟個個都是重情義的漢子,暗中密謀偷偷放走了他,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他剛一脫身就立刻偷偷趕回老家将父母遠遠送走,又暗中偷偷地調查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才抓住了錢家在這一連串事情中的尾巴,這才知道——原來,妹妹慘死在王府後院,自己被誣陷私通外敵,都是錢家的手筆!
這一刻,對錢家地恨意瞬間占據了他整個心髒,他發誓定要讓對方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