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林琬也有些意外，沒想到阿娘第一次進宮就遇上了賈家的那位大姑娘，也真不知道是什麼緣分。

但此刻她也沒什麼心思探究，輕輕扯了扯雲箐的衣袖，示意對方此刻仍需謹言慎行。

雲箐瞪大了一雙眼睛，小心地掃了一眼送他們出來的春喜公公，見對方臉上依然是那一副如同模闆雕刻出來的表情，連唇角的弧度都如同尺子量出來的一般，似乎完全沒有聽到自己方才驚呼之時說出的話語，不禁松了一口氣。

林琬同樣掃了一眼春喜公公，心中十分佩服宮中這幫人人掩藏心思的功力，和同樣在這樣環境中成長出來的司徒琰簡直如出一轍。

她笑着向春喜公公點了點頭，伸出手臂，扶着雲箐上了馬車。

“阿娘，您先上車吧——”

終于結束了今天這場對她堪稱是考驗的謝恩活動，雲箐簡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趕緊回到自己的地盤上去。見自家貼心的“兒子”伸出了手，毫不客氣地搭了上去，借着這股托力，幾乎是跳着的踏上了馬車的車轅。而貼心的齊嬷嬷早就侯在一旁，見到雲箐這過于活潑堪稱是“毫無儀态”的舉動幾乎是反射性地挑起了眉毛，但最終還是按耐住了想要說教的沖動，不過手上打簾子的動作卻又更快了幾分。

等雲箐徹底消失在車簾後，林琬頗有些好笑地看到齊嬷嬷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才慢悠悠地踩着趕車的馬夫遞過來的馬凳，輕輕提起裙擺踩在上面，緩緩地上了馬車。

兩相比較之下，結果簡直慘烈。

雲箐透過掀起的車簾看到這一幕，臉兒臊得通紅——她一着急，又将齊嬷嬷這段時日所教的東西忘了個幹淨。

現在被齊嬷嬷當場親身教導了一遍，不禁感覺頭皮發麻，全身不自覺地扭動了一下，卻又在齊嬷嬷堪稱嚴厲的目光中如同被夫子點名的孩童一般瞬間挺直了身闆，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做足了一副貴婦人的端莊儀态。

林琬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若知道阿娘進京還要受如此罪，合該早些做準備才是。

也就在這種時候，她心中更慶幸早在出生之時耗費身體中的先天靈氣在自己身上施加了幻術僞裝成了哥兒，瞞過了林府的其他人。

這個時代對待女性實在太不公平，各種各樣的封建教條如同一道道枷鎖牢牢桎梏住了女性的一舉一動，她也隻能盡自己所能，讓生下自己的阿娘過得盡量自由一些。

這樣想着，林琬探身向齊嬷嬷吩咐道：“阿娘今日進宮謝恩也十分辛苦，幸而也沒什麼差錯，好歹也讓她松快些，府中事務簡單，也沒有什麼複雜的人情往來，隻過了這一關，日後也沒什麼大礙，至于規矩禮儀，隻要差不多就行了，阿娘輩分高，又是诰命夫人，也不會有人故意為難……”

“這……”齊嬷嬷有些吃驚，前面已經見識過林琬對待自己娘親的态度，說是孝順吧，實際上更像是“寵”了，她原本以為林琬接雲箐進京來的目的是為了坐鎮将軍府後宅，幫着處理一些官場上的人情往來，現在聽來卻似乎并不是這樣……

聽出了齊嬷嬷話語中的為難，林琬幹脆将話挑明了說。

“我常在軍中，關系比較簡單，偶有同僚之間往來，自己也就處理了，無需母親費心處理，況且又有康叔和蘇木在外照料着，隻要大面上不出錯就行了，今日這一出過去了，後面還要麻煩齊嬷嬷幫着引薦幾家好相與的女眷，不拘身份地位，隻要能和母親志趣相投就行，也好打發打發時間……”

齊嬷嬷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林琬又看向已經感動地眼淚汪汪的雲箐，也不知該驚訝于林琬的處事還是痛心于雲箐的不求上進。

雖說是為了母親着想，但這麼看來，也可以看成是架空了雲箐在将軍府中的管家權。

她以往所見後院的夫人們都是為了那一點點權利争得臉紅脖子粗了，甚至連大家夫人的體面都不要了的，還從沒見過直接就想往外推的。

但觀林琬母子之間的關系十分親密，倒不如說是親密過了頭，有些詭異了。

這麼多年了，她還沒見過哪家情況像林将軍這樣。

一時間也不知是該反駁還是該歎氣才好。

有心想要說幾句，這場面又實在不合适。

最終隻能深深歎了一口氣，坐在車上向着林琬微微福身到：“既然是家主的要求，老奴也隻能悉聽尊便了……”

心裡卻已經打定主意，等過完這一年，教導完雲夫人京中基本的禮儀之後，定要請辭回家。

若不然，以這母子兩個不上心的程度，若是真鬧出了什麼笑話，豈不是壞了自己在宮内多年經營出來的名聲。

齊嬷嬷的不情不願都盡數落在林琬的眼中，她和雲箐交換了一個眼神，安撫了一下有些不安想要出口說些什麼的阿娘，心中卻并不着急。

好不容易拖了潘大将軍家的關系請到這麼靠譜的嬷嬷，怎麼能輕易放走呢，要知道有齊嬷嬷這樣經驗老道又有見識的宮中老人在旁周旋，不知道要省多少心力，少去多少麻煩呢。

不過嘛，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日子久了，知道将軍府中的好處了，齊嬷嬷自然就主動要留下來了……

*

目送着将軍府的馬車走遠，春喜公公轉身進了宮門，扭身一把揪住了躲在宮門後僻靜處陰影裡的一個小太監，笑眯眯道：“我說是誰呢，這不是小夏子嗎？今日也沒聽說娘娘派你出來跑腿啊？”

“春……春喜公公……”

名為小順子的小太監吓了一跳，沒想到自己躲到這裡來，還是沒逃過春喜公公的眼睛，想到自己懷中的書箋，更是吓得冷汗直流。

“嗯——春喜也是你叫的？”春喜公公眼一眯，細長的眼縫中精光閃爍，“該怎麼說話，你可要想清楚，康泰殿中到底誰是你的主子，别認錯了人，到時候不好收場……”

說着，目光有意無意地略過他的衣襟，看得小夏子心驚肉跳，心知自己私下裡幹得事情是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