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并不作聲,她并不想聽翠竹說了些什麼,翻來覆去無非是那幾句,好像對方的生命中隻有這些是最重要的。
她不喜這樣的人,卻也知道這絕非對方的錯,相反按照這個時代的标準來看,翠竹是難得的忠誠之人。
林琬的沉默讓氣氛變得十分尴尬,連葛萍兒也收回了落在林琬身上驚歎的目光,有些害怕地扯了扯嬸嬸的袖子。
“既然這樣,白芷你就先帶着這位葛姑娘還有其他人先下去吧,就留青露和霜白在這裡伺候就行……”
最終還是雲箐不忍心讓以前身邊的老人在衆人面前落個沒臉,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
轉頭又向翠竹道:“青露和霜白留在這裡沒問題吧?”
翠竹感動得眼眶中盈滿淚水,又強忍着咽下,這個一向要強的女人難得在人前露出一副軟弱的模樣。
見了對方如此模樣,林琬也不再出聲反駁,默認了雲箐的安排。
白芷走到葛萍兒面前,躬身請這位葛姑娘另外去待客的花廳中等着。
臨走前,葛萍兒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身着月白色貼裡藤色半袖端坐在涼亭内的如玉男子,心中直如小鹿亂撞,尤其想到還在家時嬸母對自己所說的話,更是覺得面上發燒,再沒有半點不願。
無奈白芷似乎看出了什麼,有意無意地隔斷了她看向涼亭方向的目光,葛萍兒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好了,翠竹嬷嬷,現在可以說了吧?”
見林琬不說話,雲箐歎了一口氣,悄悄碰了碰對方的手臂,提醒對方别太過冷淡,這才溫聲開口詢問道。
真到了這時候,翠竹反而面露為難之色,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既然都來了,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林琬心中難得有些煩亂,見翠竹坐在下方,半天都不做聲,忍不住出聲刺了一句。
“我知道,我讓老爺為難了,可是我自問沒有私心,一切都是為了林家……”
“這話我都聽你說了無數次……”
這樣的話在林琬小時候已經聽了無數次,如今長大之後再聽到這些,隻覺得又諷刺又好笑。
翠竹聞言一窒,低頭不語。
“南南——”林琬不客氣的态度引來雲箐的不滿,一向最是縱容她的阿娘難得沉下臉,瞪了她一眼,“好歹聽翠竹将話說完……”
說着,轉向翠竹道:“你也别太在意南南的話,她一向最是有主意,翠竹嬷嬷從小看到大,想必最是清楚不過……”
翠竹苦笑一聲。
“老夫人說得沒錯,老爺也長大了,我也管不到了,隻是有些話有,别人不說,我卻必須要說,要不然這林家……”
“别說什麼林家……”林琬擡起頭,目光如同一把利劍深深刺入翠竹眼底,“說到底,你要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你雖是我的奶娘,我卻未曾吃過你一口奶,也并非是你的所有物!”
林琬一句話直接戳破了翠竹已經扭曲的心思——
一句話令翠竹如遭雷擊,眼神下意識地躲閃起來,嘴裡卻不依不饒地辯解着。
“老爺,您怎麼會這麼想我,我一片衷心……”
“是與不是,你自己心中清楚……”
林琬不耐煩地打斷了翠竹的話。
兩人的對話讓雲箐愕然,她雖然知道南南一直都不太喜歡翠竹,卻隻以為是翠竹管得太多,而一向最有主意的南南不樂意,卻不知“兒子”心中一直是這樣看待翠竹的。
而南南的話,是真的嗎?
她下意識地看向翠竹,待看到對方臉上慌亂的神色,心也涼了半截。
霜白見狀在心中深深歎了口氣,作為雲箐身邊的人,也是知道林琬的身世秘密的人之一,她早就發現翠竹對待林琬态度的不對勁——翠竹對待林琬太過上心,或者說是上心過了頭。
一開始她也隻以為是對方太過衷心,又感念當初林家老太太的恩德,才會對這一支唯一的血脈如此。
雖然覺得不太妥,具體卻又說不出來什麼,隻是有意無意地為當初的少爺擋住了好多次來自翠竹的騷擾。
如今被林琬這麼一說破,她才有些恍然大悟。
再回頭看曾經種種,那哪裡是對待家裡少爺的态度,分明是将對方看做了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想着操控對方的生活,對方的想法,乃至對方身邊的一切……
“翠竹,南南說的是真的嗎?”
雲箐有些不敢置信的話語在這片寂靜中突然響起。
“怎麼可能呢,夫人,我都是為了林家……”
林琬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翠竹的自白,自顧自地說道:“我記得,我當初說要習武時,你極力反對,你也說是為了林家,甚至不惜避開耳目,偷偷将我的劍偷走砸斷,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當初那樣做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