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自開國之時便被奉為皇後居所,也是整個皇城唯二沒有随附妃嫔的宮殿,因此相比于其他宮殿偶爾傳出的吵鬧,長春宮一直都很安靜。
賈元春自吳貴妃處回來,一瘸一拐地順着小路走在長春宮的宮門外,看着那高高翹起的檐角,她抿緊雙唇,腳步未頓又再次擡起。
繞着長春宮走了大半,她這才來到西北的角門處,緩慢地走了進去。
本就跪了半日,再加上路程不近,等到了長春宮她已經臉色蒼白,大冬日裡竟是額頭挂着濱州。
勉強挨到了進門,賈元春便再也沒有力氣站立,身子軟軟地向前滑倒。
“小心。”就這賈元春陷入一片黑暗之時,她的耳邊忽然響起一聲驚呼,随即整個人滑入一片檀香之中。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賈元春這才慢悠悠地回過神,她帶着些許茫然地擡頭看向将她救下的人。
那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青年人,身上穿着一件青藍色的鬥牛服,他的眼睛圓圓的睫毛像兩把刷子,腮邊有着明顯的酒窩。
“你這人真的不小心些,今兒要不是小爺心情好,恐怕你這張臉就要破相了。”男子口中調侃着眼神,卻不自覺地劃過賈元春帶着血痕的膝蓋。
看樣子是個受委屈的女官,應該不是那起子攀附的淺皮子。
長孫惟庸有些無奈地歎息,這宮裡沒誰活得舒坦,眼前的女子不過是無數的縮影中的一個。
賈元春隻掃了一眼長孫惟庸,便将頭低垂下來,她略微向後側縮了一縮。在看到對方的視線掃過自己的膝蓋之時,她幾乎是本能地,用袖子直接蓋住了微微泛出淺紅的膝蓋。
“多謝這位大人,小女子一時不慎,沖撞大人,還望大人勿怪。”賈元春有些拘謹地說,她的話中沒有什麼誠懇之意,有的隻剩下滿滿的逃避。
她知道這樣的舉動有多失禮,甚至可能會為家族招來磨難,可是在那一刻,賈元春實在是忍不住,她想拒絕所有一切的靠近。
如果說入宮開始之時,她還抱着為家族榮耀争輝,那麼三年的宮中生活,已經讓她徹底地明白,自己到底是多癡心妄想。
入宮之前她是國公府的嫡出小姐,入宮之後,她不過是區區的女官,雲泥之别。
就如同今日一般,明明那盤子松子和她毫無關系,可那又如何?貴妃震怒,她便得請罪。
此時賈元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直接摔倒在台階上,還是就這樣被人救下,哪種更讓她丢臉一些?
她長長的睫毛上,不知何時雪融化成水,滴落在臉頰。
“你若是不想争榮誇耀,便想辦法傳信給家裡人,讓他們接你回去吧。”
長孫惟庸覺得這會兒自己有點不正常,往日裡她最讨厭的便是沉默寡言的女子,可偏偏今日離遇到賈元春之後,對方像是受驚的兔子那般縮成一團的模樣,反而讓他心頭憐惜。
就連對方臉上的那滴看得見的淚珠,都讓他隐隐約約跟着心疼起來。
甚至連說話都有些不正常,他無奈的捏了捏鼻梁,沒有再理會明顯拒絕和人溝通的賈元春,轉身便離去。
賈元春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長孫惟庸的離開,她縮成一團,就這樣呆呆地坐着,一直到有人打斷她的沉思。
“元春?你怎麼坐在這怎麼這麼狼狽?”疏葉一臉詫異地推了推賈元春,見對方那幾乎失去焦距的眸子,更是擔憂地問道:“可是怎麼了,竟是傻了不成,怎的弄得這一般狼狽?”
她看着賈元春一身狼狽,尤其手指和膝蓋處都是傷痕累累,當下裡也不再多言,吩咐兩個小宮女趕緊将賈元春擡回屋子裡。
賈元春入宮三年,乃是皇後宮中的六品文書,因此是有獨立住所的,平日裡侍奉的小宮女将屋子燒得暖暖的,幾乎凍僵的賈元春進到房間便不自覺地連打了四五個噴嚏。
疏葉眼尖的如此,雙眉緊皺,口中吩咐:“去取熱熱的黃酒來,再去把那拔毒膏取了一些,還有紗布、金創藥也不能少,另外讓小丫頭們送兩桶滾燙的熱水來。”
在這期間賈元春一直都沒有說話,隻是低垂着眼眸,仿佛外界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毫無關系。
疏葉看着賈元春如此輕聲地歎息,她揮退身邊的宮女,手裡拿着藥酒拉過賈元春的手。
感受到對方的拒絕,她更是無奈。
“你也别覺得委屈,這宮裡頭比你委屈的人多着呢。别的不說,皇後娘娘不比你更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