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喬霜母女的抽泣聲,一邊是兩眼通紅的楊夫人。
大老爺左右為難。
喬霜已經沒了父母,大老爺便是她的全部,她十分害怕大老爺會抛下她,扯着大老爺的衣角哭訴:“李郎,當年你落入水中,是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将你背回家,你身負重傷,我為了尋找醫治傷病的草藥,險些跌入懸崖。這些……這些你都忘了嗎?”
她的語氣愈發激動,哭得也更加慘烈。
“我不是愛慕虛榮的女人,我隻是想要一個依靠,就一個依靠啊!”喬霜垂頭拭淚,“我娘生我而亡,我被村子裡的人說是不詳,克死了親娘。後來我爹病重,藥石難醫,村子裡的人愈發厭惡我,覺得我是個晦氣之人,個個對我避之不及。隻有你,隻有你對我始終保持善心,我這才會死心塌地跟着你啊!”
大老爺有些動容,擡頭看着楊夫人的臉色。
楊夫人不苟言笑,臉色愈發地白,神情也變得木讷許多。
他嘴唇翕動,“惜桃……”
楊夫人癡癡呆呆看着他,未曾回應。
羅老夫人輕咳一聲,“老大,我隻問你一句話,你是如何想的?”
“母親,兒……兒實在是罪大惡極!”大老爺一臉懊悔,“兒對不起苦苦等待自己的惜桃,也對不住對兒一片癡心的喬娘。真要讓兒選一個,兒情願自己去死。”
“那你去死好了。”羅老夫人冷不丁接過話頭。
衆人一滞,就連李太師也瞪大了眼睛。
他一向是懼内的人,聽到羅老夫人如此發話,便道:“若你母親不認你,你便不是我的兒子,我也隻當我的大兒子死在了十二年前的那場戰役,永遠沒回來過。”
小輩們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瀾惠看着一向果斷的瀾清,道:“瀾清,你快勸勸祖父祖母啊!”
瀾清直接拒絕,“解鈴還須系鈴人,此事沒有我的話語權。”
她看向楊夫人和瀾舒母女,眼神毅然。
她們姐妹二人的話入耳,羅老夫人聽得不怒反笑,站起來由崔嬷嬷攙扶着,走向大老爺。
“老大,不是為娘的說話狠毒,是你做得這件事,實在是于天理不容。”羅老夫人始終是條理清晰的,“就算你沒了記憶,十幾年的時間,還不能讓你記起一切嗎?就憑着瀾意的一幅畫,能夠讓你恢複所有記憶?”
羅老夫人冷笑一聲,“怕是你早就恢複了記憶,一直不敢承認吧?你是李家子弟,知道李家的家規,兒郎不允許納妾,女兒家嫁出去,也是盡量要求夫君不納妾,如若非要納妾,也必須選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子為妾。你愛上了她,并有了和她成婚的打算,便裝作記憶沒有恢複,稀裡糊塗把日子過下去。你害怕回京,害怕被我和你父親訓斥,更害怕面對曾經與你伉俪情深的惜桃,是不是?”
慕琛聽到這番話,悄悄在瀾意耳畔說:“祖母睿智。”
瀾意十分得意,“我祖母一向睿智。”
“難怪有你這樣的孫女。”慕琛含笑說。
瀾意沒搭理他,而是在觀察大老爺的神色。
大老爺原先還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現而今自己的心事被羅老夫人挑明,即刻換了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
“母親——”他眼眶微紅,揚聲叫着羅老夫人,說:“母親如何得知此事?”
“母子心連心,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養育你這麼多年,如何不了解你?”羅老夫人重新坐回座位上,忽視大老爺一聲又一聲地喊着自己,面向楊夫人,笑容和煦,問:“惜桃,現在是婆母問你,你還要不要這個男人?”
李太師表态,“你若不要他,他從即日起,便不是我李家的人,而你,永遠是我李家的人。你若不願意當他的妻子,我便認你為義女,讓你名正言順住在李家。當然,你若是想回到楊家,我也不阻攔你,一切皆以你的需求為先。”
衆人的目光彙聚在楊夫人身上。
楊夫人本是心寒,自己守了這麼多年的人,轉頭就娶了她人。
他哪裡是進退兩難,他這般猶豫,她已經看出他心底的答案了。
若是他心裡真的有她,在恢複記憶的那一刻,自是會馬不停蹄回京與她團聚,才不會讓她守寡多年,紅顔憔悴,在暗黃的光線之下獨自垂淚。
她自問是個堅韌的女人,可這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掩袖痛苦起來。
瀾舒和陳佳怡連忙安撫楊夫人。
瀾心看了這麼久,想到自己被林志平欺騙的時候,也跟着楊夫人在那裡哭,道:“大伯父,您真是一個負心漢。”
二老爺、江夫人因為情緒太過投入,也沒管小女兒言語是否得當,皆憤憤瞪着大老爺。
大老爺捶打胸口,痛心不已。
“惜桃,你就當我死在北地,從未回來過吧。”大老爺連直視楊夫人的勇氣都沒有,“我在回來的時候,見太師府周圍鮮少有人流來往,便知父親沒有想把此事傳出去的意思。我本是一個死人,不該回來。”
瀾舒本想痛罵大老爺一頓,被身邊的陳佳怡緊緊攔着,勸道:“他再怎麼樣都是你的父親,讓你來到這個世上,任何人都可以罵他,唯獨你不可以。”
“承受十月懷胎的苦是母親,他隻是出了微乎其微的力,我為何不能為了我的母親罵他?”自從有了孩子,瀾舒更能體會到做母親的不易,眼下這種情景,她隻覺得自己的母親可憐,實在是無法原諒自己的父親。
大老爺心虛不已。
羅老夫人道:“佳怡,安撫好惜桃和瀾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