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是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隆化帝未跟朝野大臣通口氣,便自行決定廢太子。他一向撞梗獨斷慣了,要是連廢立太子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枉當這個多年皇帝。
除卻鄭家的黨羽,皆支持隆化帝廢太子。
太子的昏庸無能,他們都看在眼裡,将江山交給這樣一個人身上,他們還不如再次揭竿起義,推到大榮王朝得了。
于是乎,廢太子的事情,就這麼順理成章完成了。恰逢冬至祭壇,隆化帝便在先祖面前,親口宣讀廢太子的旨意。
太子貶為庶民,幽禁宮苑,終生不得出。一向養尊處優的太子妃和小皇孫,也褪去了一身華服,換上粗布麻衣,陪太子度過艱難的幽禁時日。
自廢太子後,隆化帝心情陰晴不定,衆人伴君如伴虎,時刻提心吊膽,生怕觸怒帝王,讓自己過不好這個年。
好在除舊迎新之時,燕王府傳來了喜訊,燕王妃陳月婉懷有身孕,已兩月有餘。
人逢喜事精神爽。
隆化帝聽聞兒媳身懷有孕,龍顔大悅,流水一樣的補品和賞賜,進了燕王府庫房,一時間羨煞旁人。
如今太子已廢,不少朝臣看中慕琦的外祖家,暗暗站隊慕琦,接着賀喜的由頭來燕王府結交。
燕王府一時間門庭若市。
跟燕王府離得最近的齊王府被一層烏雲籠罩,聽不見半點歡聲笑語。
門房不悅地皺了眉頭,反手将耳朵堵住,不願聽見不遠處的樂聲。
奴仆如此,主子更甚。
一向冷漠無情,從不管他人閑事的齊王,在今日竟大發雷霆,砸了府上許多珍藏的古董玉器。無論齊王妃如何攔,齊王都視若無睹,反而砸得愈發兇狠。
齊王妃害怕隔牆有耳,又是哭又是跪,哀聲勸齊王停下:“殿下,您這是做什麼呐?這些都是父皇賞賜給我們的,長者所賜之物,容不得半點損傷,否則就是對長者的大不敬呀!殿下,您的所作所為,無疑是在跟父皇唱反調,父皇要是知曉此事,勢必會雷霆大怒,責備我們齊王府。”
齊王妃人長得溫溫柔柔,哭得梨花帶雨,像一朵被雨水打濕的嬌花,令人心生保護之意,不忍它被雨水浸泡。
齊王正在氣頭上,沒有發覺齊王妃是各種神色。
所以,即便她的聲音柔和,入了齊王耳朵裡,就是尖銳刺耳的聲音,令齊王心煩氣躁。
“責備?”齊王停下手中的動作,一雙手緊緊握住花瓶,尖聲質問齊王妃,“如今最風光的皇子便是他老五,父皇會注意到我?他有了一個兒子,如今有有了一個孩子,而我呢,隻能生出女兒,連個兒子都不能有!”
齊王妃快步上前扶着齊王的手,她聽得出齊王的意思,無非就是在懊悔沒有生出個兒子,她不重男輕女,認為兒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自己最該珍視的寶物。
她勸道:“兒女皆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不論男女,隻要悉心教養就好,假以時日定能成材。所以殿下莫要因此動怒,氣壞身子可就不值當了!”
面對自己的妻子,齊王能做到收斂自己的壞脾氣。
當初隆化帝詢問他可曾有心儀的女子,他斬釘截鐵說,心悅建安伯府六姑娘葉丹霞,想娶她為妻。
他不是隆化帝中意的儲君人選,加之性格冷漠孤僻,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隆化帝初聽這句話,還反複詢問康内侍聽到了什麼。
直至隆化帝聽到康内侍與齊王的答複是一樣之時,他拍案而起,直接定了葉六姑娘為齊王妃,都未詢問建安伯府的意見。
二人伉俪情深多年,彼此間的感情堅不可破,齊王脾氣發了這麼久,其實早就宣洩出來了,此刻看着妻子哭花的妝容,放下花瓶,拍了拍雙手。
他捧着齊王妃的臉頰,滿眼心疼。
“對不住,方才我心緒不佳,吓着你了。”齊王懊喪,“其實我不是怪你生不出兒子,我是氣我自己,生來性格孤僻,不與常人為伍,連累得你和我的孩子也不得父皇重視。”
齊王妃搖頭,“怎麼會呢?父皇一視同仁,對所有孫輩都是同樣疼愛,從未厚此薄彼。”
齊王嗤笑一聲,想到了慕琛與瀾意。
“楚王的那個女兒一出生便是郡主,這就是父皇的一視同仁?”齊王心裡不平衡。
齊王女兒出生時,宮裡的内侍帶着賞賜來了齊王府,并傳達隆化帝的口谕。
隆化帝的口谕皆是表達自己有多麼愉悅,全然不提賜名或給予封号之事。
人性是複雜的。齊王無所謂自己受不受隆化帝重視,但他受不了自己女兒不得隆化帝歡喜。
自那時起,齊王心裡就埋了一根刺。
而楚王府的那場滿月宴,令齊王心裡的刺更深了幾分。
恨意增生,齊王聽不進齊王妃的安撫之言,“六郎少時不在父皇身邊,缺了父皇多年父愛,父皇為了彌補他,當然要封賞他頭一個女兒。殿下,這都是人之常情,并不能代表什麼。”
“他慕琛一個雜種生的女兒,憑什麼比我的女兒更高貴?”齊王冷笑。
齊王妃驚得說不出話開。
雜種?
慕琛的生母蓉妃是異族女子不假,但隆化帝深愛蓉妃,承認慕琛是他的兒子,那麼慕琛便是大榮的六皇子,尊貴無比。
慕琛的血脈,容不得任何人置喙。
“要是老三的女兒有如此待遇,我絕不會有意見。可偏偏……”齊王停頓一瞬,“可偏偏是這個狗雜的女兒……”
他與齊王妃對視,眼珠瞪得将要凸了出來,看着十分可怖。
面對這樣的齊王,齊王妃深覺陌生,倒吸一口涼氣,有些惴惴不安。
“丹霞,這老六媳婦,是不是老五外祖家的表妹?”齊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