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婁兵士們已經提着刀,朝着她包抄而來。純懿不閃不避,擡眸與那個渾身是血的虞婁主将對望。
忽然,一個身影擋在她面前,切斷了她與那主将交接的目光。
一直站在她身前的那個肌肉贲張的大慶男人回頭看她一眼,一副很是不敢置信的樣子。
純懿對着他微笑,淺淺颔首。
男人神情一滞,看向她的目光中漸漸沒有了那種帶着稀奇的打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着鄭重的敬佩。
他又朝着純懿身前邁了一小步,将她遮擋在自己高大的身體之後,忽然揚聲道:“老子才是大慶宗室。你們來抓我吧!”
純懿呆住,怔怔看着身前那個偉岸的身影。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純懿身後有人在喊:“我是宗室!有本事就來抓我啊,隻會欺負小孩,算什麼男人!”
還有大嗓門的女子聲音,不甘示弱地跟在後面:“老娘早就想喊這麼一句了!我姓徐,我是宗室!”
一直安靜的人群中突然猶如炸開了鍋,到處都是喊着自己是宗室的人。一道道粗細不同、口音不一的聲音,有滿不在乎的,有顫抖卻堅定的,有男人,有女人,甚至還有白發蒼蒼的老人,各個眸中都燃燒着憤怒的火焰,高舉着手,将瘦弱的純懿完全淹沒。
根本沒有料到會有如此突變,對着滿場都喊着自己是宗室的大慶人,虞婁兵士們俱都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先抓哪個,隻努力大吼着試圖維持秩序。
他們的努力在群情激憤的衆人面前,卻沒有一點效果。
那虞婁主将額上青筋直跳。他将手裡提着的小孩扔到一邊,揮舞着大刀怒吼着讓衆人都閉嘴,可他的聲音卻淹沒在一浪比一浪更大的喧嘩之中,沒起到一點效果。
就在他氣急敗壞,準備再殺幾個人立威時,一條胳膊擋在他的刀前,阻攔了他要砍下的動作。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漢子滿臉通紅,憤恨又慚愧地低頭行禮:“郎主,我……”
延陵宗隐淡淡瞥他一眼,越過他走到虞婁将士的最前面。他身形高大,比在場所有人都要高出一截,垂眸俯視着他們,不說一句話,那種沉冷和威嚴竟彈壓住了群情激憤的人群。
此起彼伏的呼喊和喧嘩漸漸消失,人群慢慢安靜下來。
越過重重人影,延陵宗隐的視線直直鎖定了人群中的純懿。明明是一觸即發的危急狀況,他竟還有心情勾起唇角,對着她露出一個微笑。
純懿神情漠然,與他對視。
在看到延陵宗隐出現的那一刻,在他沒有絲毫遲疑就看向自己的時候,純懿就知道,自己今日已經逃無可逃。
他一定早就在這裡了。他早就發現了她,卻又不現身,隻派一個手下出面,給她還有機會逃脫的虛假希望。他藏在暗處,像貓逗弄老鼠一樣耍着她玩,看着她不願放棄,苦苦掙紮,再在最後出現,給她最後一擊。
延陵宗隐對着她伸出手:“純懿長帝姬,既然是你自己逃出來的,那還是你自己回來的好。你說呢?”
純懿沉默一會兒,然後邁開步子,動作僵硬朝他走去。
一隻手忽然拉住她的袖子,純懿側臉,對上了一雙分外明亮的眸子。
那是一個長得很精神的小少年,濃眉大眼的,頰上帶着兩個梨渦,不笑時也很是明顯,看着非常喜氣。隻是他靠近右側太陽穴處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疤痕,顔色很深,看着像是被什麼東西打破了腦袋,挂在他的臉上十分不協調,破壞了他本應該十分英俊的容顔。
他似乎很是着急,死死扯着純懿的袖子,雙唇翕動着,想要說些什麼,可開口,卻隻有不斷重複的“帝姬”二字。
純懿不認識他,可她也并不想連累他。
看到前面的延陵宗隐面色已經明顯陰沉了下來,一雙黑眸緩緩下落,定在他扯着她衣袖的手上,純懿急忙掙開小少年緊攥的手指,對着他微微一笑。
“不必擔心我,你小心一些。”
最後叮囑了一句,純懿昂首,緩緩走向延陵宗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