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他從沒在虞婁女人身上看到過的韌勁。
耳邊的歡呼忽然漸漸遠去,一片寂靜中,延陵宗隐隻能聽到“砰、砰、砰”的聲音,有節奏地響着,一聲比一聲更響亮,一下比一下更有力。
他有些疑惑地皺眉,視線在周圍逡巡,想要找到這奇怪聲音的來源。找了一圈,最後才發現,這聲音似乎是從他自己身上傳出來的。
延陵宗隐僵硬回過頭,棄杯盞不用,直接舉起旁邊的酒壇,一飲而盡。
牽羊禮之後,虞婁人就要商議着為這些大慶的宗室皇族們分配個地方。純懿自然是不能繼續留在延陵宗隐身邊聽着了,被帶出來與大家彙合。
借着這短暫的休息時間,純懿逮住杜家娘子,陰陽怪氣地祝賀她,馬上就又可以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又是對她冷嘲熱諷了一番,提醒她要抓緊唐括國相,畢竟比她美貌的娘子多得是,剛才唐括國相的目光可沒在她身上停留多久。
杜家娘子被她氣得七竅生煙,可聽到後面又深以為然,狠狠白了純懿一眼,也顧不上跟她争吵,穿上衣服就急慌慌地出門去了,想必是去找唐括國相告狀訴苦,順便求他一定記得要她回府。
純懿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回過身,卻忽然發現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嘉榮帝姬。
純懿有些驚訝,對着她行禮:“嘉榮姐姐。”
因着汴京被圍的時候,純懿曾經與顯德、嘉榮一起嘗試逃跑,雖然最後被延陵宗隐截了回來,但她心裡,還是覺得嘉榮要比旁人更親切一些。
嘉榮點頭,目光中帶着些深意和探尋,在純懿身上打量一圈,柔聲開口:“剛才……沒有見你。你避開了嗎?”
嘉榮隐去了“牽羊禮”三字,純懿卻是明白的。她臉上一僵,有些不自在地捏緊了袖角:“對……我……”
純懿還沒想好要怎麼向她解釋,嘉榮已經微微點頭,打斷了她的話。
“挺好的,”她輕聲道,“希望一會兒……你也能避開。”
嘉榮慢慢走開。純懿站在原地目送她清瘦的背影遠去,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她已經盡力,至于能不能避開……
純懿緩緩坐在地上,屈起雙膝,将自己的臉埋進膝頭,一行眼淚無聲滑落,沒入衣衫之中。
等待總是難熬的。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有一隊虞婁侍女進來,每人手中都帶着一根木簡,面無表情讀出其上的名字。
第一批人數最多,有十幾人,後面的人數就少些,有的一批是五六人,有的隻有兩三人。被點到名字的娘子們就站到侍女身後,人齊了清點無誤,就被帶出屋子,分别走向自己的前路。
純懿一直等到最後,直到滿滿當當的屋子裡隻剩下十幾個娘子,也沒聽到自己的名字。她的一顆心高高懸着,也不知道自己的計劃有沒有成功,更不清楚自己被安排到了哪裡,隻能安靜坐在原處,等待着最後的審判。
最後一位侍女也帶着叫到名字的娘子們離開了。就在剩下的十幾位娘子都面面相觑,很是不知所措時,一位老嬷嬷推門進來,在大家緊張的注視下清了清嗓子,粗聲粗氣開口:
“各位沒被選中,就跟着黃嬷嬷我去洗衣院,為主子們浣洗衣裳,盡份心意吧。”
洗衣院。她沒被任何人要走,是要去洗衣院。
純懿一直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面上就帶出了明顯的喜意。她撐着發麻的雙腿站起身來,與其他半是惶恐半是驚喜的娘子們一起,跟在那位黃嬷嬷的身後,向着虞婁宮廷深處走去。
洗衣院的條件自然不怎麼好,一排簡陋的小木屋,一排黃土砌起的通炕,中間的屋牆都是單薄的木闆,似乎一用力就能推倒似的,純懿在牆的這邊,都能聽到牆那邊隔壁屋子的說話聲。
可純懿唇邊一直帶着愉悅的淺笑,在收拾着單薄破爛的被褥的時候,也都是手腳麻利,動作輕快。
她的計劃成功了,她沒有被要到延陵宗隐的府上,也沒有被要到哪個年過半百、或是癖好獨特的虞婁人府上。隻是洗衣服而已,不枉費她兩次故意找茬與杜家娘子吵架。
就是延陵宗隐估計心情不怎麼好……不過無所謂了,她現在在宮裡,還日夜都與這麼多人生活在一起,隻要她小心一些不要落單,延陵宗隐隻要稍微要點臉,就不能再對她如何。
純懿想的很美好,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當天夜裡,延陵宗隐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她面前。
“想躲開我,嗯?”他用力動作着,一下一下都毫不留情,粗重火熱的呼吸噴在純懿後頸,一隻手圈握着純懿的兩個腕子,壓制着按在薄薄的木闆上,另一隻手捂在純懿唇上,強迫她吞下所有的痛呼和哀求。
“計劃了很久了吧?從來虞婁的第一天起……甚至更早,就為了今天做準備了吧?”延陵宗隐想到今日大殿上因她而起的一場争執,越說越是心中惱恨,動作便更加粗暴孟浪,兇狠壓在她的耳邊,狠狠道,“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