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伽茹畢竟是貴女,餘晚飛自覺沒有資格說什麼,便忍了忍,垂了眼不說話。永嘉宗姬卻不慣着她,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甜美異常,說出口的話卻直截了當:“你以為你現在是個什麼身份?大慶貴女?虞婁貴婦?不過就是一個逃犯而已,有什麼好挑三揀四的?”
永嘉宗姬雖然長得天真嬌憨,性子卻是很有些強勢,再加上畢竟身份比自己高,杜伽茹本來是不敢與永嘉頂嘴的。
可她實在是受不了了。
在杜伽茹的設想中,路上累一點苦一點也是暫時的,等回了南慶,她就又可以做那個高高在上的世家娘子了,所以一聽說永嘉和純懿要聯合起來跑路,她想也沒想就要跟着一起走。更何況,永嘉和純懿可都是皇族,跟着她們一起,怎麼着路上也不會太過辛苦。
可卻沒想到這一路上,她們倆竟然什麼苦都能吃,扮乞丐,裝流民,一走就是幾天不歇腳,連睡覺都是露天躺在沙地樹叢裡。
杜伽茹自小也是家裡嬌養長大的,就是在北遷路上,她也在姐姐的指點下攀上了那個阿古統領,得了不少優待。現在沒人優待她了,她就察覺出趕路的萬分辛苦,終于忍不住滿腔怨念:“宗姬,那個宗隐郎主一直緊追不舍,我們整天這麼提心吊膽的躲躲藏藏,也不是個辦法啊。”
永嘉雙臂抱胸,冷笑着昂起下巴:“所以呢?你有辦法?”
這個念頭杜伽茹其實已經想了很久了,隻是一直不敢說。現在怒氣上湧,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宗隐郎主要抓的隻是純懿帝姬,我們如果像其他姐妹們一樣,與她分開行動……”
“你閉嘴!”
一聲厲喝打斷了杜伽茹的話,竟然不是永嘉宗姬,而是很少開口說話的餘晚飛。他圓圓的臉上全是怒氣,一雙眸子直勾勾看着杜伽茹,雙手緊握成拳:“我們是一體的。如果你覺得被我們連累了,大可以自己上路,我們絕不說什麼。其他的念頭你都給我收回去,要不然,就别怪我趕你滾開!”
杜伽茹知道餘晚飛從前不過是個小乞丐,現在連一個小乞丐竟然都敢呵斥她了,她更覺委屈,眼淚立刻就在眼眶裡打轉,求救一般地去看永嘉。
永嘉卻仍是保持着雙臂環抱的姿勢不動,對上杜伽茹的目光也沒有任何表示,眸中甚至還微微帶些笑意,明顯是不僅不打算幫杜伽茹說話,甚至還很是認同餘晚飛的斥責。
杜伽茹隻覺得大家都在欺負她,氣得雙唇顫抖,身子也在不住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呼哧呼哧”喘着粗氣,惡狠狠盯着餘晚飛看。
看了一會兒,也沒人來安慰她,杜伽茹終于是忍不住,跺了跺腳,轉身氣哼哼地跑走了。
她的背影一會兒就消失在小巷盡頭。餘晚飛倒是有些擔憂,看向永嘉宗姬,試着提議:“她一個小娘子,獨自流浪太不安全了,不然我去追她回來?”
永嘉宗姬終于放下了環抱的手臂。她氣定神閑地整整衣服,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是她自己要走的,還管她做什麼?走,我們再去道觀附近逛逛,說不定就能遇到純懿他們了。”
純懿和陸雙昂不敢經常抛頭露面,餘晚飛和永嘉卻是比他們要自由一些,就經常在道觀附近閑逛。逛着逛着,眼看着第二個十日之期快要到了,餘晚飛和永嘉不由都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生怕再次與純懿他們錯過。
他們時間緊迫,已經在喀末城逗留了二十日,可沒有下一個二十日給他們等待了。
第二十日的一大早,餘晚飛和永嘉就早早起身,準備前往道觀等待。可卻沒想到,剛一出門,卻撞上了一個人。
永嘉看着面前更髒更黑了幾分的人,露出個奇怪的笑:“杜小娘子。”
隻與他們分開幾日,杜伽茹看着卻狼狽了不少,比與他們在一起時更像乞丐了。她的頭發都打成了結,衣服也不知道在哪裡蹭的,這裡撕一條兒,那裡破一塊兒,露出的黑黝黝的皮膚上甚至還帶着些幹涸的血痕,神情也是驚恐不定,甚至像是剛從監牢裡逃出的囚犯。
餘晚飛不願與她說話,别過眼去不看她。永嘉卻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嘲諷道:“現在可别說我們帶着你東藏西躲了,至少我們沒把你弄成這樣不是?”
依杜伽茹的心高氣傲,永嘉這麼挖苦她,她早就要再跑走了。可這次,她卻不敢。
那雙黝黑的眸子似乎還像毒蛇一般牢牢盯着她,耳邊還回蕩着那道陰冷殘忍的聲音:“變成屍塊留在這裡,或者做我的下線活着回去。你自己選。”
她也試圖說服他:“他們是青梅竹馬,真的很相愛。你苦苦糾纏不放,你們三人都很痛苦,不如放手……”
“放手?”那人薄唇勾起的弧度和臉上嗜血的殺意,比杜伽茹見過的最恐怖的修羅還要令人膽寒,“都殺了,都死了,自然也就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