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青城卻突然要轉頭折返回吉州,純懿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擺脫延陵宗隐。她就是在賭,延陵宗隐一定想不到他們還會回頭,一定會沿着白水河繼續南下追擊。
而如果延陵宗隐也跟着回了頭……
純懿的目光在餘晚飛、永嘉、尤其是杜伽茹身上緩緩掠過:那就說明,他們之中,很可能有人一直在為延陵宗隐通風報信。
幾人同甘共苦一路走來,餘晚飛為人機靈卻極為可靠,永嘉有着與甜美外表不同的風火性格,杜伽茹除了有些嬌嬌脾氣,也還算是聽話肯幹,在洗衣院時也幫過她許多,純懿是不願意相信這個猜測的。
可當他們在吉州城裡打聽延陵宗隐的消息,聽到虞婁百姓眉飛色舞地講述着自己有多麼榮幸,在青城裡見到了赫赫威名的二太子宗隐郎主,甚至還與他說了幾句話,然後沒過幾天,卻又再次在吉州的街頭見到了身着黑甲的部曲的時候,純懿不得不正視起了這個可能。
延陵宗隐已經去了青城,甚至已經入了城,卻立刻跟着他們的腳步向北折返。如果沒有可靠的消息來源,以純懿對他的了解,他那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一個人,隻會更加加快步伐朝南追擊,而不會突然回來。
他們之間,很大可能,真的有人一直在通過某種方式與延陵宗隐聯絡。
陸雙昂惱怒非常,立刻就準備用軍中的法子,逼問剩餘三人到底是誰做了這個内應,純懿卻依舊不死心。她攔住了憤憤不平的陸雙昂,帶着大家立刻出發,離開吉州,繼續南行,這次卻避開了青州,而是去了比青州偏西一些的樘州。
果然,沒幾天,延陵宗隐又率領着他的部曲一起,也出現在了樘州。甚至這一次,他追來的時間比去吉州還要短,顯然是他們剛動身沒多久,他就緊跟着一起出發了。
純懿不想随意懷疑别人,傷了無辜之人的心,可幾經驗證,這個猜測已經成了明晃晃的事實。與陸雙昂商議之後,這日晚上,純懿将正準備休息的餘晚飛三人喊了起來,神情嚴肅道:“延陵宗隐追來了,我們得立刻出發,離開這裡了。”
大半夜的突然說要動身,餘晚飛三人都是一臉茫然。永嘉不喜歡婆婆媽媽的啰嗦,率先開口:“不是說明天出發嗎?今兒白天咱們已經見過延陵宗隐了,他并沒有發現我們,東西都還沒準備呢,再急也不至于連夜就走吧?”
純懿點頭,認真道:“至于。他追來的越來越快,我和昂哥哥商量了,都覺得這不是一個好兆頭。還是盡快離開比較保險。”
這倒是實情,永嘉也發現了。她便不再說話,翻身起來,立刻開始收拾東西。
餘晚飛沉默着,也跟着起身收拾,可忍了又忍,還是來到純懿面前,低聲道:“今晚出發我沒有異議,但是晚上城門關了,我們出去,是不是反而更容易被發現?”
純懿仔細打量着餘晚飛的神情,他的臉上一派真摯的擔憂,完全看不出心虛或是别有用心,與剛剛永嘉的神情如出一轍。純懿的感情在暗暗唾棄自己竟然懷疑他們,理智卻讓她維持着平靜,微笑道:“沒關系,這裡離上京已經有一段距離,城裡有我們的暗樁,昂哥哥已經有安排,可以帶我們出城。”
聽聞這裡竟然還有慶國暗樁,餘晚飛先是一驚,随後便是大喜。他點點頭,不再開口,回去繼續收拾東西,很快就将所有物品裹在包袱裡背在身上,一副随時就走的樣子。
杜伽茹倒是非常安靜,除了在剛聽聞要出發時有些驚訝外,她非常乖順的接受了這個安排,收拾好了自己,還又去幫永嘉。
三個人看起來,似乎都沒有什麼問題。
收拾好了,幾人便踏着夜色邁出房門,依舊是陸雙昂打頭,餘晚飛也依着往常的習慣,側身等在一邊,讓娘子們先走,他在最後收尾。
這一次,純懿卻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忽然停住了。
“延陵宗隐一定會追來這裡的,我應該給他留個信的。”純懿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低聲自語,然後擡起漂亮的眸子,對站在門邊的餘晚飛道,“你先走,我回屋裡寫幾個字,馬上就去追你們。”
餘晚飛不放心将純懿一人留在最後:“帝姬,我等您。”
純懿看着不知何時已經長得比她還要高上一個頭的少年,頗有些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微笑搖頭:“去吧。”
餘晚飛向來将純懿的話視為圭臬,雖然非常不放心,卻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屋内空曠安靜,被收拾得幹淨整齊,沒有留下一點兒痕迹。純懿也沒有多停留,隻稍微等了一會兒,就飛快出門,追着陸雙昂他們的方向而去,很快就遙遙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純懿沒有去與他們彙合,也沒有驚動他們,悄悄綴在他們身後,仔細觀察着他們。
陸雙昂當先走在最前面,永嘉正緊跟在他身邊,好像在與他說什麼。餘晚飛似乎有些心神不甯,一邊走着,一邊頻頻回首張望,就漸漸與杜伽茹錯身而過,落在了最後面。而杜伽茹……
純懿将她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随着她手中的珍珠滑落,純懿的心也沉沉掉落,震驚、失望、悲憤,複雜的情緒席卷而來,讓純懿不由咬緊了下唇,直到嘗到些淡淡的腥甜。
她加快了腳步,追着他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