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甜美的笑容似乎還在眼前,她興緻勃勃邀請她一起去遊山玩水,憧憬着要去海邊看看,還說若是喜歡大海,就待在那邊不回來了。
她應該是很喜歡很喜歡的吧,最後真的就留在了那裡,再也不回來了。
純懿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裡,已經摳出淺淺的血色,卻還在兀自用力。
她才不信有這麼巧!她需要永嘉幫忙證實她的身份,永嘉就出了意外,回不來了。
南歸的一路上千辛萬苦,那麼多次與死亡擦肩而過,永嘉都挺了過來,可偏偏是現在!在她已經回到了南慶,恢複了郡主身份,可以輕松活着的時候,她卻這麼突然離開了!
延陵宗隐。
延陵宗隐!
果然是被稱為“狼主”的人,下手狠辣,做事做絕,一點兒都不曾手軟。
純懿已經預想到了今日的結局。她心下一片荒涼,半是為了證實心中猜測,半是為了徹底死心,有些失魂落魄地開口:“賢甯公主是我的妹妹,北狩路上,是我親手助她逃跑,她也可以證明我的身份。”
“賢甯代你去查案子了,為了安全,她隐瞞了行蹤,已經許久沒有與朝中聯系了,孤也找不到她。”徐結意有所指,純懿立刻明白,賢甯是去查貪污軍饷一案去了。
純懿本來可以不管不顧,要求賢甯回來為她作證,保住她的公主身份。又或者,反正她也做不成這公主了,那這南慶朝堂是否穩定,又與她何幹?不如幹脆拼着魚死網破,故意将這件事點破,讓徐結的辛苦謀劃全都成空,也算是出了口氣。
可最後,純懿還是保持了緘默。她垂下眸子,最後道:“與我一起回來的餘晚飛,他其實就是太後娘娘口中的阿上。可以将他喚來……”
“什麼阿上,别以為我們不知道,他餘晚飛不過就是個小乞丐。”秦宋嗤笑一聲,“賤籍還敢入行伍,若不是他早一步跟着賢甯公主離開臨安,我們早就将他抓來打死了!”
純懿這下徹底無言。她忽然勾起唇角,緩緩搖頭,語氣中帶着顯而易見的無奈和疲憊:“既然如此,我無話可說。”
一旁一直緊張觀察着事态進展的陳東忽然站了出來。他對着徐結躬身行禮,揚聲道:“陛下,臣知道有一人,她在北狩路上和上京一直貼身照顧純懿公主,最了解不過……”
“陳東!”純懿卻厲聲打斷了陳東的話。
陳東一開口,她就已經知道他要說誰。純懿相信,裴明心會毫不猶豫來為她作證,可這次延陵宗隐顯然是有備而來,連身為郡主的永嘉他都敢下手,現在已經家破人亡的裴明心又如何是他的對手?
純懿對着陳東微微搖頭。她輕笑着看向徐結,語氣輕柔中還帶着依賴,似乎依舊是那個在他身邊言笑晏晏的公主:“皇兄,假冒公主可是殺頭的大罪,您真的相信我是假冒的嗎?”
徐結看着她,面含憐憫,眼眶漸漸就有些紅,眸中似乎隐隐有水光閃爍,卻在要奪眶而出前迅速移開目光。
在徐結移開視線的刹那,純懿便已經知道了他的決定。她甚至無法苛責他些什麼,隻是來自親人的背棄,實在是讓她有些心灰意冷,所以在聽到徐結微微顫抖的聲音時,她心中甚至已經是一片平靜,不起絲毫波瀾。
“既然沒有人可以為你證明,你就是純懿帝姬,那麼……”
“我可以證明。”
一道有些沙啞的男聲忽然從殿門外響起,打斷了徐結即将出口的決斷。這聲音雖然沙啞,雖然虛弱,可卻是純懿刻骨銘心的熟悉,甚至她都不用回頭,就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
但怎麼能不回頭看呢?
純懿驟然回身。
一個清瘦的身影逆着明晃晃的光線,緩緩從明亮的殿外走來,映入純懿的雙眸。他的身子還是有些虛弱,腳步有些踉跄,可每一步都走的很堅定,他的臉龐也蒼白消瘦了許多,可這樣看過去,依舊是隻一眼就讓純懿心動的、俊朗宛如初見的臉。
“我可以證明她的身份。而且,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證明她的身份。”
陸雙昂走到純懿身後。他彎下腰,雙手顫抖着攬上純懿的肩頭,将她從冰涼的地上拉起來,然後仔細看過她的每一寸眉眼,對她露出一個笑容來:“她就是純懿。”
陸雙昂堅定道:“我愛的人,我的發妻,大慶的帝姬,純懿。”
純懿緩緩将臉埋入他消瘦的肩膀。長久的卧床讓陸雙昂瘦了許多,突出的骨頭甚至硌得純懿有些疼,可她還是從中尋到了堅實的依靠,能讓她卸下所有堅強。
陸雙昂的突然出現,讓殿内氣氛頓時翻轉。畢竟就如陸雙昂所說,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更有資格判定純懿公主的真假。
魏太後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雙手暗暗攥緊裙面,将柔滑的緞子扭出道道褶皺。一衆禮部大臣也都有些啞火,已經有那膽子小一些的悄悄後退幾步,将自己藏在同僚身後,隻期盼這位長公主别就此記恨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