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懿回過神,頗有些手忙腳亂地想要從延陵宗隐身上離開,他的大掌卻忽然扶在她的大腿旁側,阻止了她胡亂撲騰的兩條細腿。
延陵宗隐語氣不太好,很是不耐煩地:“小心點。”
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純懿這才發現坑底那些尖銳的木刺,和延陵宗隐已經鮮血淋漓的右腿。她冰雪聰明,立刻就明白他是為了護着自己才受傷的,心中罕見地升起些對他的愧疚來。
“你這……”突然見到這麼多血,純懿有些手足無措,一雙手抖着想要去撫摸他的傷腿,卻生怕碰到他的傷口,隻能求助地看向延陵宗隐,“怎麼辦,要先止血還是先把這木頭砍斷?”
延陵宗隐緩緩坐起身,探身去查看腿上的傷口。他的額上已經密布了一層細細的汗珠,脖頸上青色的血管鼓起,受傷的右腿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顯然是痛極。
可他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冷靜無波、平靜淡漠到仿佛受傷的不是他自己的腿一般,這般忍耐力,讓純懿不由對他肅然起敬。
延陵宗隐檢查了一番,将視線從傷口落到純懿身上,聲線也是平穩如常的:“轉過身去。”
純懿傻呵呵地瞪大了眼睛:“什麼?”
延陵宗隐頗有些無語。“轉過身去,”他重複一次,“别看。”
“哦。”純懿莫名聽話,乖乖就要轉身,可猛然意識到什麼,又急忙将轉了一半的身子重新轉回來,“你要自己處理傷口嗎?”
延陵宗隐定定看她,沒有說話,微擡下颌沖着她背後示意。
“我幫你。”純懿沒有如他所吩咐的那般轉身,反而還更湊近了一些,很是誠懇地道,“這麼重的傷,你自己不好處理的,想去包紮傷口都難……”
延陵宗隐很是堅持:“不必那麼麻煩,我自己來。”
純懿的犟勁兒上來了。她兩根指頭不知何時已經緊攥住延陵宗隐的衣擺,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比他還要堅持:“讓我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一直到因着失血過多,延陵宗隐都有些頭暈的時候,他終于先敗下陣來。
“随便你,”延陵宗隐沒好氣地甩開純懿的手指頭,雙臂撐住地面,最後一次警告她,“被吓到了可别哭。”
“我才不會吓……啊!”
純懿話才說了一半就倒抽一口冷氣,雙唇大張着,合都合不攏,兩個眼珠子快要從眼眶裡瞪出來,看看延陵宗隐已經與那木刺分開的右腿,又看看他鎮定自若的神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延陵宗隐,他剛剛,竟然就那麼生生把自己的腿給拔出來了!
純懿對他的強悍和狠厲又有了新的認識。
右腿得了自由,延陵宗隐動作娴熟,隻簡單用裡衣捆紮住傷口,然後就扶着坑壁站了起來,拖着那條傷腿四處巡走觀察。走了一圈,他回到純懿身邊,一張臉陰沉地仿佛能滴出水來,一雙黑黝黝的眸子定定盯了純懿許久,忽然擡起一根手指,上身傾斜,直直逼向純懿的鼻尖:“你!”
純懿上身後仰,緊閉着眼扭過臉,躲開他氣勢洶洶的一指。
她其實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這坑壁很高,若是延陵宗隐沒有受傷,以他的武藝,倒是有很大可能出去,可他現在右腿接近殘廢,隻憑着一條獨腿,要想出去是難于登天。
這事兒是她的鍋,她無話可說。
延陵宗隐氣悶了半晌,看純懿一副引頸受戮的就義表情,那火又發不出來,最後猛地将大掌扣上純懿的腦袋,憤憤将她頭發揉亂,全當出了一口氣。
“過來,踩我身上,”延陵宗隐沒好氣地彎下一條膝蓋,半跪在她面前,“我撐你上去。”
純懿這下是真驚了。她指指着自己:“我?”
“對,黑塔他們應該到附近了。”跪下的延陵宗隐隻到純懿胸口,他擡起眼眸,平靜看着她,“你去喊人,我在這裡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