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娘有些心虛,快速的看一眼站在院中的人。
好在他像是并沒有聽見,隻是靜靜地等在原地,任由牆頭上的鳳凰花将倩影投射到衣衫上。像是一隻曬陽的鶴,在秋日微風中翎毛微動。
回去的路上,賀雲州與妍娘一同坐在車廂裡。
從相府裡搬出來漆黑的瓦罐被奶娘收在了車廂最角落的位置,但越是掩人耳目越是讓人注意。
妍娘不自在的遮了幾下,看見賀雲州定在那裡的視線微微垂下,毫不在意的轉過。
并不算逼仄的車廂裡,空氣凝滞着。
妍娘看幾眼這個裝束華麗的人,明明與神君是千差萬别,卻總能從他的側顔照出幾分相似,堅毅而垂憐四方的眼神,似笑而無情的嘴角。
這個角度太過熟悉,明明近在咫尺卻足夠遙遠。
“世子”,她輕聲道,“我真的有夫君了,你能不能讓我去找他。”
賀雲州的視線掃過,那隻觸到他衣袍的手速速撤回,仿佛隻要遲了一瞬便有責罰。
正是這樣的動作,讓賀雲州有些生氣。她這樣敏感的表現,難道自己曾經苛責于她,讓她成了這樣謹小慎微的人。
或是那雙清冷的眸中出現這樣的情緒波動太過顯眼,妍娘敏銳的接受到,結結巴巴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有沒有夫君,是怎樣的身份,賀雲州再熟悉不過。
“你想要和離?”
可能是原主太過荒唐,竟有些肌肉記憶跳過賀雲州的控制顯現出來,一張清俊的臉上竟然流露出一絲挑逗與風流的意思來。
賀雲州有些惱,轉眼就對上那雙癡癡看着他臉的妍娘。她是個不出世事的小姑娘,從來隻見過寒霜錯雪的臉,初生牛犢般好奇的盯着賀雲州。
這個表情?
她從未見過。
這便是人世間的男子嗎?
“咳咳,你将你夫君的畫像畫出來,我差人出去尋,尋到了再和離。”賀雲州轉頭錯過她純真無邪的眼神,耳尖卻紅了一絲。
其實他與她一樣,驚慌錯亂的應對着自己的無措。
車上沉寂下來,街上行人見到賀大世子的馬車都早早避讓,一路通暢無阻。
隻聽車夫驚呼一聲,沒有做馬車經驗的兩人均從座位上落了出去。
面前是那隻回門賀禮的黑檀箱子的尖角,妍娘本能的閉上了眼。
似是感知到受到的威脅,一小股異香飄出。分明隻是初秋之季,卻有絲絲茶花香氣飄出,絲絲縷縷蔓延在車廂中。
羸弱但飄搖四處。
她終是沒有磕到黑檀箱子上,腰間的手撤去,妍娘看見冠玉般的臉龐近在咫尺,天生風流的微笑唇偏偏是無情模樣。
“你”,他的眼神終于落到自己身上,“學過仙術嗎?”
他擇下黑檀箱子尖角上的茶花,不算大朵,但短短時間内早已根嗜了堅硬的木質,轉而是一片小小的茶花骨朵,柔軟而芬芳。
他隻知道她術法低微,施咒常常不能得償所願。
明明那位故人所說,她隻是個根骨頗通的凡人而已。
再次錯眼看過去,才從慌亂中得救的姑娘已經眼含淚水,一張臉漲的通紅,搖着一雙手結結巴巴解釋自己不是妖怪。
在妍娘的認知裡,在凡間不能用術法,不能讓别人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我……我不是……這個花,花是自己開的。”她離黑檀箱子遠遠的,仿佛隻要越遠就能擺開花的嫌疑。
在神域,神君讨厭這些花,在凡間,這些花也并不讓人喜歡。
這些花兒,定是讓人厭惡的。
賀雲州啞然,他未曾想過妍娘是這樣的反應。
他别過臉去,手覆上開滿了山茶花的箱角,術法掠過之處,堅硬的木質角重建,茶花凋落。
“好了,你不要這樣。”他看着像是受驚了的妍娘,“你隻是會些術法,這沒什麼,我也會。”
玉指移去,黑檀箱子複原。
車外攔路的人自然認得是世子府的車,捧着一方奢華的請柬高聲道。
“萬雲樓,請世子大人賞臉。”
銀絲镂刻的請柬上,飄逸的字體寫着:三日後,山花娘娘撥宴萬雲樓。
賀雲州這幾日做了許多功課,并不識得山花娘娘這号人物。原本初醒時對萬雲樓的印象便不好,此刻更是對于攔車一事不悅。
他随手将請柬放在一邊,告訴小厮把萬雲樓的帳結清。
攔車的小厮一臉惶然,怎麼短短幾天,這位世子爺就改性了?
看着迎出來的掌櫃,哭喪着臉道,“完了,賀大世子不來了。”
掌櫃一巴掌掴到小厮的腦袋上,“嚎什麼,不是接了請柬嘛,既然接了怎麼就不來了。”
賀雲州在世子府沉寂了幾日,為了挽留這位大客戶,萬雲樓想盡辦法宣傳這場盛大的山花宴。
沒能吸引到賀雲州,倒是在平民百姓中變得家喻戶曉,甚至連走街串巷的小兒都傳唱這位山花娘娘。
山花娘娘拜一拜,千事萬事順意來。
誇大的宣傳,便是多麼離譜的傳言也有那不要命的去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