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笑道:“昨兒一夜悶在櫃子裡醒酒了?一早起來空腹就喝。”
男子道:“我聽了你們一夜的動靜,憋得一肚子的酸水兒,哪裡空腹了?”
“你酸什麼?”月華笑道:“我演得還像那麼回事兒?”
男子伸手挑起她下巴,笑道:“你這女人真是可怕。若非早知道你在做戲,連我也險些被你騙了去。我爹曾說,宮裡的馮貴人像是懂媚術,将個英明睿智的皇帝陛下迷得神志不清,我原不信,如今信了。”
月華将臉扭開,冷面無言。
“不高興了?”男子笑道。
月華挑眉道:“明知我不喜歡,每次還說?”
男子将她一把攬過,欲吻她,被她推開,自嘲地笑道:“你眼看着是要回宮去了,要朝夕對着那個人,在他身下婉轉承歡,這你都肯,卻偏不許我嘴上提你過去在宮裡和他的事,你這樣對我,公平麼?”
月華道:“這世間,何曾有人對我公平過?我又憑什麼對你公平?”
“你這話說得好沒良心,”男子笑道:“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将你一手治好的。你欠我一條命呢。”
月華眯起眼睛,冷笑道:“高澈,你少在這裡挾恩自重。你最初接近我,不是善心,是為了報你父親的仇。就算你是救了我,你這些年從我身上占的便宜,已不少了,夠還清了。”
高澈站起身來,笑道:“那好。既然兩清了,那我走便是,從此再不來了。”
月華面無表情,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唇邊小口抿着,看都不看他。
“他一來,你就對我這麼絕情?”高澈臉上的笑漸漸消失。
月華道:“就算他不來,我也任你走。男人是什麼稀罕物麼?”
高澈聽了這話,眼睛眨一眨,重又嬉皮笑臉地坐下了,笑道:“那我不走了。”
她仍舊不為所動。
高澈故意擠出一個讨好谄媚的笑:“我不走了,你也不高興高興?”
月華依舊當他不存在似地,不看他,說道:“你留下,無非是為了進宮,為了報你自己的仇,我高興什麼。”
“你就一點兒不信我是真的愛你。”
“不信。”月華答得毫不猶豫,潔白如玉的面孔沒有因他的剖白而産生絲毫波動。
“那,至少我比他在床上更能讓你高興。”他笑得好似潑皮無賴,起身将她抱起,便往榻邊去:“昨兒做到一半,被他擾了。今兒同你樂個痛快。”
“高澈,我餓了,想吃東西。”月華道。
若在往常,他或許會就着這句話,調笑地問她“哪裡餓”“哪裡想吃”“想吃什麼”,但此刻他沒有了這種心情。高澈面色黯了黯,旋即又笑起來:“好。我去弄些吃的來。”
他出去了一會兒,手裡提着些肉菜回來。
月華怔怔地看着他擺盤,說道:“到底是在寺廟裡,你就這麼弄了雞鴨魚肉回來?”
“酒色早都沾了,還差吃肉麼?”他笑。
“可你從前沒有……”
“從前是從前。從今後,都不一樣了,不是麼?”他說話像是壓着一股怨氣。
“你難道是真的為他拈酸吃醋。”月華冷淡道:“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更别把自己演進去。”
高澈猛然被她戳中心事,像刺猬豎起了背上的刺,話語裡帶着刺回擊,冷笑道:“馮貴人有媚術,皇帝會中招,卻未必人人都會中。貴人未免太過自作多情了。我隻望貴人回宮之後别忘了幫我報仇,否則我不會讓貴人安生好過。”
月華嘲諷地笑道:“聽你這語氣,倒像是同他惺惺相惜。不像是你與他有仇,倒像是你與他同夥、都與我有仇似的。”
他被她潑了這盆冷水,冷靜些許,恢複了輕柔語氣,說道:“吃飯。”
月華原也不願與他起沖突,隻是皇帝的到來擾得她心煩意亂,見他态度軟下來,她便也順着下了台階,不再疾言厲色,低頭夾菜用餐。
他問:“許多年不碰葷腥,吃得慣麼?”
“嗯。”她點點頭。
兩人安安靜靜吃了一會兒,高澈忽然道:“他有他許多不得已。前面八年有太後壓着,後面三年要服喪。他不做出孝子賢孫的樣子,将來如何駕馭那班信奉‘聖朝以孝治天下’的漢臣呢?”因語氣刻意放得輕緩,話顯得不那麼刺耳。
月華沒有怪罪他,微笑道:“你瘋了麼,平白替他說話。”
“怎會?我用不着這樣犯賤。”高澈笑道:“我不過想知道,若他将來拿這些話來求你原諒時,你會怎麼回他。”
月華擡眸,定定地望着他,說道:“你眼見了的,我一度快要死在這裡。後來被你救活了,也沒少被人欺負。他有一萬種不得已是真,他負了我這些年,也是真。”
“如果他将你接回宮去,待你很好,長年累月地待你好,你心傷有一日痊愈了,會不會愛他?”
她沒有答他這一問,隻說:“我要做皇後、做太後。顧不得許多。”說罷,眸子垂下去,繼續吃飯。
這時他伸手,輕輕握住了她左手。
“嗯?”她詫異地擡眼看他。
“沒什麼。”他又松開,轉而問道:“你确定他會接你回宮,是吧。”
她不置可否地一笑。
他久久地望着她。
“看什麼?你已經吃飽了?”月華笑道。
“沒什麼。”他說:“昨夜在櫃子裡,隻是聽聲音,好像還能忍受。今日出來看着你,看着你笑得這麼美,忽然不想讓你去沖着他笑。”
她像是聽了個笑話似地被他逗笑了,站起身,袅袅娜娜坐進他懷裡,雙臂攀着他脖子:“既然高公子對我動了心,那我真拒絕了他,從此一輩子在這寺廟裡陪你,如何?”
高澈當然不能答“是”。
于是他隻笑着吻了她後頸,吻得她發癢,縮着脖子“格格”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