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十年,大魏的皇後是馮氏。原太子元恂已被廢,皇後雖為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但膝下空空蕩蕩,沒有親生子女,也沒有養子。
“你的運氣很好,”月華微笑道:“恪兒和恂兒是同年生的,卻偏偏比恂兒晚了一些,不是皇長子。”不是皇長子,便沒有被立為太子,生母不必賜死,而可以陪伴他長大。
高照容恭順道:“皇後說得是。臣妾……已經很知足了。”高照容出身渤海高氏,膚色白皙,眉彎細長,宛如遠山含煙,溫婉美麗。
月華聞言笑道:“聞弦歌而知雅意,你實在是個聰明人。”
“皇後寵冠後宮,如皓月之明,臣妾如星光暗淡,絕不敢與皇後争鋒。唯有将恪兒托付皇後,還望皇後垂憐。”
此言正中月華下懷,但她莫名忽然心中生出一絲苦澀,苦笑着問她:“你那麼想恪兒做皇帝,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惜讓他失去母親。”
高照容道:“從最開始,臣妾便不是為了自己而進宮的。至于皇位……臣妾是恪兒的母親,願給他最好的一切。”
月華從前自認自己瘋,聽了這話,隻覺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這座皇宮裡的每個人。問高照容道:“在你心裡, ‘最好的一切’,不是母子團聚,而是皇位?”
高照容見月華如此說,稍稍面露驚異,旋即苦笑道:“從前未曾與皇後深談,竟不知皇後之心,純淨若此。我兒生在天家,于天家之人而言,皇位自然是 ‘最好的’。”
“我原也不是這等癡人,”月華笑道:“進宮前,是一心想坐皇後的鳳座。可是真正坐上來,隻覺這鳳座龍椅是天下最賤的東西。不過話雖這麼說,若有人來與我搶這寶座,不管是誰,我也是要與那人搏命的。”
二人一時默然。月華道:“喚恪兒來,讓我看看罷。”
高照容吩咐人去請皇次子。
俄而,一名少年翩然而至。看得月華一怔。
她向來不願看見元宏的妃嫔和皇子皇女們,因此平日免了除元恂以外所有人的觐見行禮,今日乍見了元恪,驚訝于他的相貌竟與元宏如此相似。
元恪時年十四,正值少年初長成,容貌已然出衆,是與元宏當年一模一樣的俊美鋒銳。他身姿挺拔,骨骼修長,清秀而俊朗。身穿一襲深青色袍服,黑色繡金直裾,腰間系一條鑲嵌青金玉飾的窄束帶,整個人站在那裡,仿若夜色下的朗月,光華内斂,卻不容忽視。
一看,便知是元宏的骨血。
甚至看上去,比現在的元宏,更像與她初相逢時的那個他。
元恪上前行禮如儀,月華強行攏住思緒,命他平身。
高照容強忍着淚光,慈愛地看着兒子,說道:“皇後有話要同你說,你好好答話。娘先回避。”
月華略問候了幾句他的飲食和功課,元恪一一對答如流。
月華問:“你知不知道本宮今日來,是要說什麼。”
元恪低頭道:“回母後的話,兒臣不知。”
月華笑:“真的不知?”
元恪道:“兒臣确實不知。”
月華笑着歎了一聲,說道:“你不妨猜一猜。”
元恪道:“兒臣委實愚鈍,還請母後明示。”
月華笑道:“你若真的 ‘愚鈍’,那本宮不妨換一個人選,元愉、元怿、元悅,還有你同母弟元懷,都可以。”
“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