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雅貞前去學堂,女郎們都悄悄打量着她。這麼多雙眼睛,她沒法做到泰然自若,隻能微微低着頭去尋衛越溪,昨日沒見到她的身影,就知曉她大抵是生氣了。那夜她擅自離開,隻留下一個字條。
一直将近開講衛越溪還沒到,直到最後一刻她才姗姗來遲。雅貞注意到,衛越溪進來時走路并不自然,莫非她也受傷了?想到這裡她主動起身去扶衛越溪,待到二人坐好,夫子便正式開講。
一整天,衛越溪都未曾與雅貞話語,雅貞主動遞話與她她也不接。
氣氛沉悶直至雅貞回到落雁居,還在思索衛越溪生氣的緣由。
一進院中,
院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是一個滿面堆笑的老媪,她并不溫良的眼神,像是把雅貞當做一種貨品,感到不适,雅貞悄悄後退一步。
她眼神不停地從頭至腳打量着雅貞,看了許久露出滿意的笑容。
雅貞想避開她目光,但還是頓了頓,問道:“你是?”
那老媪兩隻眼睛似乎長在天上,聽見雅貞主動發問才如恩賜般的回答:“崔娘子,奴是楊栖楊郎君身邊的嬷嬷。”
大事不妙,雅貞謹慎地問道:“有什麼事嗎?”心中卻在暗暗揣測,這老媪是怎麼進入衛家的。
那老媪兩個混濁的眼珠一轉,故意放軟了語氣道:“娘子犯了錯,我們郎君已經知曉了秋獵娘子那事。”
老媪歎了口氣繼續道:“我們郎君心善,娘子哪裡能尋這樣好的郎君。郎君的意思是隻要娘子你知錯能改,便容許娘子這一回。”
“畢竟娘子日後還得為我楊家婦,别走偏路了,衛氏七郎那是能尚公主的人物……待我家郎君出了孝……崔娘子你應是個明白人。”
雅貞手心被玉指掐出了道道紅痕,明明厭煩至極偏偏面上還不能表現出分毫,隻能虛以委蛇,笑道:“嬷嬷,我明白的。”
聽到這話,看見雅貞順從的臉色,那老媪滿意地點了點頭,拿出一個木匣子,“這是我家郎君贈予娘子的玉佩。”
“娘子喜歡嗎?我家郎君親自挑選,準備許久的。”老媪緊緊逼問。
雅貞輕輕掃過一眼,還未看得清便先收下,她實在不想與這老媪糾纏了。溫和道:“喜歡。”
許久那老媪終于離開,雅貞胃中翻湧,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心道:那老媪真是狐假虎威惡心至極。
雅貞微微蹙眉,心中害怕與厭惡交織,她咬緊貝齒,在心中安慰自己:現在的虛以委蛇是為了避楊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打亂她的計劃。
又想到那老媪所說的,雅貞冷哼一聲,嫁與楊栖,異想天開。
這幾日她不去,衛暄也不來。莫非那日他眼中的動容是假的嗎?
思來想去,雅貞又繡起了荷包,暗暗想着待完工以後便去尋他。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彌桑強壓激動道:“女郎,是滄濯院的人,他們似是帶了許多東西。”
“彌桑,莫張揚,莫顯得我們像沒見過好東西似的。”
雅貞悄聲道。
不過,在崔家見到的确實有限,也不怪彌桑訝然。
片刻,喚進為首的侍女,是她熟悉的墨香。
墨香盈盈一拜,淺笑道:“崔娘子,這些是郎君的謝禮,聽聞娘子頗愛琴譜,郎君準備了許多孤本,還有……”
寫着贈禮名稱的卷軸很長,墨香好脾性地一一念來。
雅貞微愣,不過她知曉這些在衛暄的私庫中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雅貞安排下人将這些贈品一一入庫。臨走之際,墨香上前聲色不變道:“娘子,郎君有話讓婢帶與你。”
“娘子重情重義郎君都知曉,這些個玩意算是郎君對娘子的謝禮,以全兄妹之情。”
聽着墨香前半段的話語,雅貞發自内心的開心,露出羞澀的笑容。直到聽見那一句“以全兄妹之情”,面上的笑容一僵。
想到墨香還在,雅貞隻是微微垂眸,一聲不吭。
許久,緩緩道出,“多謝,衛郎君。”
待墨香走後,雅貞心中的憤怒才漸漸浮至面上。她怒瞪着那堆東西,心中怒罵:好一個無情無義的郎君!
真要她選,她才不喜愛這樣古闆的郎君!一闆一眼,無趣至極!
真是好一個兄妹之情。
強壓着心中頗多怨言,雅貞回到房内坐在桌案前,本想找本遊記看,卻無意瞟到了那匣子,便随手打開。
裡面躺着的白玉玉佩,圖案竟是鴛鴦戲水。
給未婚的女郎送這樣的玉佩,還自謂士族郎君。
惡俗至極!
雅貞怒至極悲從中來,将玉佩重重地拍在桌案上。
連續兩波沖擊她難以承受,隻能撐着腦袋,無聲地看着那本遊記的封皮。
《金陵紀》她許久未曾打開了。
來衛家這些天,她竟變得這樣浮躁,這樣急功近利,連曾經最喜的遊記都不曾打開。
想起方才墨香特地強調衛暄準備的孤本琴譜,她便冷笑一聲。她從未喜彈琴也對研究孤本沒興趣。
她在這上面并沒有天賦,反倒像塊榆木。父親前幾年請來多位名師,為她這個唯一的嫡女傳授琴藝,她勤勤懇懇,可是結果就是不如付出同樣精力的旁人。
又想到成玉了,雅貞心中恍惚。多久未與他通過信了,多久未關心他了。
最近偶爾的通信也隻是她失意時,單當面講述自己的事情,隻想求得他的安慰。卻許久未曾問過他如何了。這樣自私,還真是自私,與父親竟然有些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