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綁到這裡,被丢到那人的座前。
楊栖,是楊栖。她早該想到了。之前沉溺于一時的歲月靜好,自我蒙蔽自以為可以置身事外,不肯擡頭面向現實。
崔雅貞沒有擡頭,垂着腦袋瞧着壓在身下的袖子,又看見馬車的底面,這馬車連底面都是上好木材所制,他還真是豪奢。四四方方的面裡萦繞着一股濃郁的檀香,她一貫是聞不慣的,一股癢意爬上嗓子口。
頭頂,高座那人聲音萎靡陰柔,陰恻恻地問道:“貞娘?做什麼呢?”
她終于擡頭向前看去,玄色的鞋履之上堆疊着寶藍色的袖襦,仰視着能見他玩味夾雜着陰狠的眼神。楊栖這身衣裳她很是眼熟,從前似是見衛暄也有,還有他頭上那頂小冠極類衛暄。
他是在模仿衛暄?崔雅貞心中暗笑。他身上有股難言的陰柔,何況衛暄從不敷粉,而他即使和衛暄穿戴一模一樣,他們二人氣質之上也并未有半點相似,反倒有股照貓畫虎不成反類犬之意。
“楊郎君請我來,應是我問楊郎君想做甚麼?”她八成猜測到了他想做甚麼了,是什麼她不能直接點破。她早已冷靜下來,得要為自己争取時間,尋找機會。于是她面上故意露出驚慌之色,嗔怒道。
楊栖聞言反倒笑出聲,狠厲道:“貞娘,莫要在這裡裝傻,我要做什麼難道你會不知曉?從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你,你不聽從反而背着郎君我攀上了衛七,沒想到你還有這般好本事。”
“沒有,你莫要憑空捏造毀我清譽。”崔雅貞繼續嗔怒道。餘光卻在悄悄觀察馬車四周,仔細聽着馬車之外的聲響。
她必須得判斷現在馬車可能在的位置,是街坊、巷子亦或是其他。隻要還未下了馬車,她便還有機會。必須與他周旋,伺機而動。
聽到她提及清譽,楊栖反而笑了,饒有興趣地瞥向她,譏諷道:“貞娘,你還能有什麼清譽?京中誰人不知你與九皇子有舊情,又觊觎衛七,朝秦暮楚,有頭有臉的人家除了我誰還願意娶你?”
崔雅貞滿面怒意,心裡卻悄悄做出判斷,周遭應不是街市,安靜并不嘈雜。車輪滾滾中并未聽見雜音,說明路很平穩。
“你胡說!”她假作不服。
倏然,楊栖向前握住崔雅貞的小臂,一把将她拖向他。
“你在看什麼?”他擡眼質問。
崔雅貞心驚,她本以為自己做的足夠隐蔽了,誰料還是被他察覺了。
“我隻是有些怕。”她故意顫抖着聲音道。
“怕?怕什麼。沒關系,過了今夜你就不會怕了。”楊栖扯了扯嘴角,笑着說道。
“貞娘,莫要不老實,你的那些小把戲放在我這裡根本不夠看。想逃?莫要癡心妄想。”
一下子,她咬緊了貝齒,想努力與他談判,“楊郎君,你這樣我父親哥哥知曉?你就不怕.......”
她還未說完便被打斷,楊栖突然身體前傾,一隻手狠狠地掐住她白淨的下颌,語氣平淡,話卻狂妄,“怕?我楊栖從未怕過。”
“可到那時,你便不得不嫁與我了。”
說罷,他又一點點湊近,近的快要貼上崔雅貞的臉又猛然停住。他心下一動,瞧着這一張粗看并不打眼,細看卻溫婉如蓮的面龐笑了。崔雅貞這種女郎并不是他一貫所愛,他院子裡的妾室多是美豔動人,不過大魚大肉吃多了,吃些清粥小菜換換口味也是可以的,再說那些女人怎麼上的了台面。
“貞娘,這些日子你愈發美麗了。”他倏然道。
“怪不得衛七都對你動心了。不過,我真是好奇你真覺得衛七會娶你?要不了多久他便會和袁家娘子定下親事,那時你是要予他做妾?”楊栖字字錐心。
從被綁到直至此刻,崔雅貞才稍稍流露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怒意,她掙紮想脫離他的桎梏,“與你何幹?”
“與我何幹?”楊栖終于松開手,正了正身形,壓着憤怒問道:“你就是願意給他做妾,也不願做我的妻?”
“你……!”
崔雅貞沉默不語。
馬車外疾風驟起,狂風如刀,呼嘯之聲在車内聽得清晰。
随着風意,他又突然放柔聲音,聽得崔雅貞汗毛頓起,他一字一句道:“貞娘,今夜過後你我便不會再有嫌隙,讓我們做真正的夫妻。”
“一切,我都準備好了。”
卧在地下小娘子,瞬間感覺脊背發涼,似乎卸了力。寂靜的片刻裡,她聽見了另一輛馬車的車輪聲。
越來越清晰。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突然道:“郎君,我餓了。”
楊栖有些狐疑,她這般是在服軟?明明上一刻還如同一個貞潔烈女,現在反倒是認命了?
他謹慎道:“旁邊小桌旁有些糕點。”眼神卻緊緊盯着她沒有片刻放松。
小桌靠着車窗。外面疾風掠過,車簾被微微掀起,打開食盒之時,她用餘光悄悄瞥外面。
迎面而來,果然有一輛馬車,看标識應是當今某位皇子的。
那馬車離她仍有段距離,于是她假意小口吃着糕點,時時注意着外面的聲響。